“打的就是你!卖你妈 B 的,敢勾引我老公!你妈不教你老娘来教你!”
大姐操着一口听不懂来历的混乱普通话,含混不清地喊着,巴掌一个接一个地落在 MOMO 脸上。两只狗一左一右扑上去要咬大姐的腿,被光头和狼奔头一人一只抓住,使劲扑腾。但狗子实在太小,毫无攻击力,只能发出凌乱狂吠。
正打着,小区的其他住户也围了过来,还有人听到动静从阳台上窗户上探头往下看。金玉衡和金星观棋先后从其他方向赶过来,金玉衡见状赶紧冲上去阻拦,却被那金链子大哥伸手推开,让她不要管闲事。
“她是我朋友,凭什么打她?你们再不住手我要报警了。”金玉衡被推了个踉跄,站定后大声喊道。
“她知三当三,知道我姐夫已婚还勾引他,还骗他说怀孕了,破坏他人家庭,我姐教训她怎么了?”金链子快一米九的大个子,嗓音也格外洪亮,“来来来,大家都来看看啊,这个被打的女人是个狐狸精,勾引人家老公!”
“你们有毛病啊!背叛你姐的是她老公,跟你姐结婚发誓的也是她老公,对你姐有义务忠诚的还是她老公,别的女人也不认识你姐,对你姐没有任何责任!一口一句怪别人,怎么不去管好你老公呢?你老公戒不掉酒,你要管的是他不是超市,他不喝白酒也会喝啤酒!”金玉衡尽可能控制情绪,用最大音量喊道。
这番话,让所有人都一惊,就连正在打人的大姐也暂停了高举的手,走到金玉衡面前,提溜起她的领子,“你他妈放什么狗屁?”
金星急了,马上冲过去,想要扯开那位大姐。观棋赶紧拨打了 110,电话很快接通,他把手机递给了身边完全愣住的金星妈。
“我在跟你讲道理!感兴趣的走过路过的朋友们,也都可以听一听,看看我说得对不对。”金玉衡丝毫不退缩,反而继续冷静道,“你知道人为什么会背叛吗?我举个例子,如果你有个爱马仕的包,都不用最贵那款,只要是爱马仕任何一个包,你都会小心翼翼收在柜子里,不是随便到处乱扔的对不对?连你爸你兄弟都不能随便碰的对不对?”
大姐不知道金玉衡要扯什么经,有点不耐烦了,脸色越发难看。
金玉衡接着说,“什么人会对这个包随便对待呢?就是不在乎这个包的人,爱马仕还是那个爱马仕,拥有它的人不把它放眼里,想怎么对它就怎么对它。请问爱马仕有错吗?没有,错的是那个人。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虽然大姐还没有完全理解,但手已经松动了,金玉衡得以站得更笔直。
“没有背叛是突然发生的,都有预谋,是经过很多时间酝酿的。任何借口都是借口,在这背后,就是他根本不怕失去你。你还没明白吗?但这不代表你有问题,只是他变了,你没变呀。”
金玉衡说完,楼上不知是哪位观众居然鼓起掌来。大姐和她的兄弟们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尴尬地下不来台。大姐望着捂着脸,不敢哭出声却已经泪流满面的 MOMO,前胸剧烈起伏,看来这些话她已经全听进去了。此刻也有泪在她眼中凝聚,只是碍于面子,不能哭出来。
“你扪心自问,有没有对你老公失望至极的时候?厌烦他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离开他?在婚姻中,会变心会有外心都很正常,甚至有外部诱惑也很正常。就像一个好员工,不管公司对他多好,都会有猎头来挖他去别的公司。换个角度想,你老公有人喜欢,有人来挖,说明当年你眼光好,选的老公好。如果他真被人挖走了,或者没人挖他,他也主动去找猎头,并不是你的问题,你明白吗?”
金玉衡低声说完这番话,大姐终于哭出来,金链子大哥赶紧护住她转过身去,小声说:哪能哭特啦,阿姐,侬忘记特了,阿拉来组撒额。
“这位女士你好,请问是做情感导师的吗?我开了家 MCN 公司,要不要认识一下?”围观的一位衬衣大哥竟然掏出名片来,双手递到金玉衡面前。
紧张气氛瞬间被这突然蹦出来的意外打破,金星松了口气,姨妈凭着她的好口才解决了一场危机。小区外,警车声响起,观棋看了一眼姨妈,朝着警车方向走去。
MOMO 趁着几个大兄弟安慰大姐时,已经带着狗消失了。
黄棠宁藏身于人群中,旁观了全程,等到金玉衡想去找她时,她也消失了。
之前就觉得MOMO跟宁姐有点像
金玉衡最后的演说真有力度,我在人群里也会鼓掌的!
momo居然才是小三。果然之前没有白铺垫的。作者笔力老道啊!
婚姻有时候真的比四边形还不稳定。这几张看得我一愣一愣的。感觉爱情是婚姻的一部分而非婚姻是爱情的一部分。
那我也觉得小三和渣男都该被打被骂。
18 糖水
走出房产中介的店门,黄棠宁长吁一口气,但又有些不解,明明是扔下了沉重的包袱,为什么并未感到轻松?她决定好好犒劳犒劳自己,要去吃顿好的。日日为他人做菜,今天只想吃别人做的菜。但她并不想打车,虽然天气热,但她更想在这大太阳底下走走,想出一身透透的汗,想要阳光刺痛双眼,想再次感受到真正活着的人,应该体会到的一切。
从浦东就这么一直走,走到苏河湾,接近六公里,走了一个半小时,直走得满头大汗却通体舒泰。她终于有些累了,转过身,望着距离大约二十米开外,正躲藏不及有些尴尬的金岱渊,冲她招了招手,“走,我请你吃糖水。”
金岱渊感觉在做梦,这一路走得失魂落魄,身在陌生的大都市,听着路人说完全不懂的话,跟踪一个完全看不明白的人。太阳那么毒,她的帆布包里明明有遮阳伞,却害怕太醒目容易暴露,不敢打。包里的水也早喝完了,口干舌燥,却害怕跟丢黄棠宁,甚至不敢停下来去路边的便利店买水喝。她不明白,为什么一直好心帮忙的 MOMO 居然是小三,这个老大姐是不是老三呢?姐姐说的那些话太有逻辑,无法反驳,她说话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打在她身上的追光,过于璀璨。这璀璨令她又回想起黯淡的前半生,除了金星,她什么也没有。
“你在想什么?”黄棠宁冲金岱渊挥了挥手。
金岱渊如梦初醒,已经坐在有冷气的甜品店里,面前摆上了一大杯杨枝甘露。
“我在想,这一切真像是海市蜃楼。”金岱渊端起杯,大口吃了起来,那冰凉的甜蜜滑入胃肠,果糖迅速拉升血糖,神志恢复,“对不起,我可能快中暑了。”
“热一点好,热点才像人间。”黄棠宁轻轻挑了一勺双皮奶,放入口中,闭上眼睛,仿佛老僧入定。
“你很烦我们吧,每天这样盯着你,搞得你很不自在。”金岱渊放下吃了大半杯的冰激凌,喝了两口水。
“我应该谢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这么极端,我也不会这么快做决定。”
“什么决定?”
“不重要。你们要是早点来就好了,早点逼我走到这一步,我也能早点解脱。晚上来我家吧,你们都来,我有东西要给你们。我先去买点菜,你可以回去休息了,不用再跟着我。放心,李长庚的电话我也打不通,他也没回我消息。”黄棠宁对金岱渊温柔一笑,发自真心地笑,能看到她眼角浅浅的鱼尾纹,“把你的家人叫上吧,今晚我请吃饭,给你们讲讲我跟李长庚的事情,你们想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
说完,黄棠宁起身离去,她撑起一把防晒伞,施施然走入正午烈日下。外边热气蒸腾,热得喘不上气,金岱渊奄奄一息没勇气踏入,但目光一直追随黄棠宁,亲眼看到她进入大型超市,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那边厢,金玉衡打发走了警察,再去找 MOMO,她电话关了机,微信也把金玉衡拉黑了,笃定要切断一切联系。
这个突然冒出来帮助自己的女网友,又突然闹出这么一出大戏,在金玉衡的职业记者生涯中并不算特别离奇。曾经的工作告诉她,世上没有无缘无故发生的事,而她今天出面帮忙制止了那位气势汹汹的大姐,也算还了人情,各不相欠。直到此刻,她也仅仅知道 MOMO 的真名,对她还是一无所知。
网络世界就是现实世界的平行宇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限分身,每个 APP 就是一个宇宙,每个宇宙里的大小号扮演完全不同的人,却拥有同一个灵魂。没有肉体,又有什么关系,可以说话,可以用文字图像视频表达,价值观、审美、趣味这些才是灵魂。只有肉体没有这一切,与植物人有什么区别。一个现实世界的我可以创造无数分身,可谁才是高我呢?她很久不想这些抽象的事了,突然想起多年前美国某海滩边遇到的某个给她酒喝,讲量子力学讲六祖坛经的男人。倘若回到那夜星光下,他知道答案吧。
傍晚六点天还很亮,没有要上演夕阳红的意思,暑气开始褪去,上海独有的夏夜到来,有点闷,但不至于下雨。
金家姐妹装扮一新,金星也特意洗了个头,观棋看着她们仨,笑了。手机打出字来:你们像是全家去吃喜酒。
金岱渊说你小孩子不懂,上次我们去是临时的,被她见到一个个蓬头垢面,失礼。金星也说,不管我们去要听到什么,我们都是代表我爸的家人去的,我爸是体面人,我们不能丢他的脸。这话让观棋肃然起敬,也不由得站直了些,一脸正色跟在身后。
四个人坐在翡冷翠大理石餐桌边,漂亮的绿色花纹自带寒意,胳膊放上去的确清凉,桌上已经摆了几个菜,黄棠宁从厨房端来刚烧出的鱼。
“第一次招待你们,也是最后一次招待你们,我应该拿出最好的手艺,但也不过是家常小菜,请不要客气,今晚一定要吃好。”黄棠宁笑眯眯地说完,又转身去冰箱,取来一瓶已经冰好的香槟,为大家斟上。
金玉衡一眼瞄到香槟竟是唐培里侬,对这位老大姐更是多了一丝疑问,她究竟是什么来头。
“今天我挺高兴的,先给你们介绍一下要吃的这几道菜吧。”黄棠宁清了清嗓子,像是真正在招待好朋友一样,热情地说开来,话梅小排是她从外婆那里学到的,要用冰糖而不是白糖;鱼丸海蛎汤,鱼是鮸鱼,是母亲的做法,算是娘家菜;荤菜还有塔鱼烧咸菜、烤松叶蟹、香芋包肉;青菜是一大盆蔬菜沙拉,没用油醋汁,放了点炼乳调味,入口是清爽微甜的奶香;甜品桂花醪糟酸奶,自己做的酒酿格外香,酸奶菌种也是尝试过许多牌子才确认口味最好的。
“我们老家有个说法,一只螺顶十只蟹,一只蟹顶十条鱼,我老家是海边的,来来来快尝尝,大家不要客气。”
黄棠宁热情洋溢地介绍完毕,所有人都愣了,今晚到底是干嘛来了?真是赴宴吗?但这一桌五颜六色香喷喷的大菜,实打实是花了本钱下了功夫的,不管是不是鸿门宴,都能看得出黄棠宁是真心请她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