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妙筠跟侯夫人说：“你放心，我已经跟王爷和王妃都说了，以后谁也不敢再叫你夹寨夫人了！”

侯夫人当时并不信刘妙筠有这么大的能耐，但是第二天，李存勖果然不拿“夹寨夫人”调侃她了。

而今日，王妃竟为这事责备了夏清姿，夏清姿还向自己认错道歉了。

侯夫人不禁对刘妙筠刮目相看。

“姐姐跟我客气什么，咱们两姐妹情分与别人自然不同。”妙筠浅浅笑着，低头注意脚下，“姐姐小心台阶！”

侯夫人已有三个多月身孕，腹部仍平滑，不过妙筠却十分小心，像呵护易碎的瓷器一样呵护着侯夫人。

这时，走在最前面的清姿，忽然听见身后伊萍跟侍女低声说：“营妓的女儿，自然最会取媚邀宠，她娘亲肯定教过她不少魅惑男人的下作手段……”

刹那间，清姿只觉一股热血轰地冲上头顶，猛地转过身，目光如飞刀般射向伊萍，跨上两步，抡起手臂就扇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伊萍被她一耳光扇得往后连退，身后的侍女们猝不及防一阵惊叫，也往后退让。

一个侍女撞上了另一个侍女，被撞到的侍女，踉跄着往后跌了出去。

她身后便是怀孕的白蝶，扶着白蝶的两名侍女吓得脸都白了，忙往后面避让。

而她们身后则是妙筠和侯夫人，妙筠惊呼一声：“侯姐姐小心！”猛地推开正后退着的侍女。

那个被妙筠猛力推开的侍女正搀扶着白蝶，她往一边摔出去时，将白蝶沉重的身子也带倒了下去。

另一名扶着白蝶的侍女，想要拽住白蝶的身子，但是卵石铺成的小径十分滑溜，侍女脚下打滑，反而和白蝶一起重重滚落在地。

079章 谁是真凶（二）

一片惊呼尖叫声中，两名侍女顾不上疼痛，咬着牙爬起来，惊慌失措地扑过去扶自己主子：“夫人，你怎么样？”、“夫人，你没事吧？”

白蝶浑身颤栗地伏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紧紧护着圆滚滚的腹部，发髻散开，凌乱落了一脸，漆黑发丝下的面容比雪更惨白。

突然间，白蝶的一个侍女睁大眼睛，捂着嘴，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另一个侍女惊恐地低下头，只见一道刺目腥艳的血痕，正从白蝶纱裙下慢慢地蜿蜒而出，在强烈的阳光下如一条血红发亮的蛇在缓缓爬行……

刘太妃的正房，鎏金仙鹤铜香炉正吐出轻烟薄雾般的袅袅檀香。

八扇乌木山水屏风前，刘太妃斜倚着榻上的牡丹纹锦缎软枕，手撑额角半闭着眼睛养神。

刘宛卿坐在榻边，一面为刘太妃揉捏推拿肩背，一面叽叽咯咯地说笑着，刘太妃半闭的眼睛未睁开，唇边却不时有一抹笑弧，与眼角的细纹同时缓缓漾开。

房间四面墙边窗下，垂首站了十多个嬷嬷和侍女，个个都屏息凝气，却也被刘宛卿的话语逗得脸上皆有笑意。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满室的温馨，一名侍女急匆匆地奔进来，气喘吁吁跪地禀道：“太妃，王妃让奴婢……来请示您……王爷的夏夫人把王爷的伊夫人打了，伊夫人挣扎间撞倒了白夫人，致使白夫人小产。王妃已着人去请郎中，并让奴婢来请示您，此事如何处置！？”

刘宛卿脸色大变，不由看向姑奶。

刘太妃一生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神情镇定自若，只是意味深长地瞥了刘宛卿一眼，叹道：“这个夏氏还真是不安分……”

刘宛卿垂首不语。

刘太妃从榻上一翻身就坐了起来：“我去看看。”

一瞬间，她像是变了一个人，方才还懒洋洋的她，骤然间焕发了凌厉的气势，如一只卧虎猛然醒来了。

她拢了拢鬓发，整了整紫灰色翟鸟纹对襟窄袖绉纱长衣，从室内兵器架上取下一把带鞘的宝剑，挂在腰间蹀躞带上。

刘宛卿赶紧过来搀扶，刘太妃一把推开她，笑道：“我还要人扶？”

她身负武功，早年曾陪李克用征战四方，虽然近十年主要为李克用打理王府，已有多年未上战场，但武者的习气依然未改，佩剑从不离身。

刘太妃长衣当风，身佩宝剑，步履矫健，带着刘宛卿及一群丫鬟婆子，气势凌人地来到了碧梧院。

庭院里已经跪了一地的妾侍丫鬟，韩灵芸搬了张椅子坐在廊下，身后坐着侯夫人她怀有身孕，韩灵芸不敢让她也跪在下面。

清姿，伊萍，妙筠都跪在庭院中央的日头底下，三人的侍女们以及白蝶的两个侍女跪在她们身后瑟瑟发抖。

刘太妃绉纱长衣的衣角扫过清姿的脸，径直走上台阶，韩灵芸忙带着众人行礼，并让出座位。

刘太妃示意她们平身，一撩长衣，在方才韩灵芸的椅子里落座，将佩剑解下拄在地上，先问：“白氏如何？”

韩灵芸忙让侍女去把郎中叫来。

白蝶已经被搬到厢房里救治，郎中满头大汗从厢房的廊道跑来，躬着身子向刘太妃禀报白蝶的情况：“白夫人已无性命之虞，只是胎儿保不住了。”

“男胎还是女胎？”刘太妃又问。

“是男胎……”郎中擦着额头的汗水答道。

“男胎！”刘太妃咬着牙根，眼神骤冷，扫过庭院里跪着的众妾侍，视线所过之处如隆冬寒风袭来，“伊氏，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清姿一听刘太妃让伊萍先说，心中便是一沉，知道事情必然对自己不利。

果然，伊萍伶牙俐齿地说道：“今日王妃训话时，夏夫人不服，顶撞了王妃。妾为王妃说了几句话，夏夫人记恨在心。

“后来走出庭院时，夏夫人便为此打了妾一耳光，妾被打飞出去，撞倒了几个侍女，那几个侍女不知是谁又撞倒了白夫人……”

刘太妃侧首问韩灵芸：“是这么回事吗？”

话音未落，清姿的侍女紫茉叫喊起来：“太妃，是伊夫人污言秽语辱骂我家夫人，我家夫人才打她的……”

“我何时问你话了？”刘太妃一扬首，眼里掠起冷冷寒光，“来人，把这个不懂规矩的贱婢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两个嬷嬷冲上去，将仍在声嘶力竭替清姿喊冤的紫茉，生拉活拽地拖了下去。

清姿攥紧了拳，心底冒出了一阵阵寒意，虽然跪在夏季的灼灼骄阳下，脊背却仿佛有阵阵阴风吹过，大颗冰冷的汗珠从额角淌下，顺着脸颊流进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