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姿明媚的杏眼闪出了光彩：“从珂的武功比不上你？”

夏鲁奇傲然一笑：“你不想想我师父是谁？”

清姿的神情僵了一下，她一向不喜欢夏鲁奇的师父孙德昭。

夏鲁奇深深看她一眼，清了清嗓子，有些艰难地说道：“自打朱、朱贼弑杀唐帝，我师父他……他老人家就辞官云游去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何方……临走时，他把……他把小师妹托付给我了……”

清姿发出碎玉落冰般的冷笑：“昭宗爷落到朱贼手里，不就是孙德昭干的好事嘛！若不是孙德昭这个禁军统领暗中投靠朱贼，昭宗爷哪会那么容易就被朱贼劫持？！怎么，孙德昭良心发现了？可惜太晚了！”

夏鲁奇悲哀地望着妹妹，叹息着说道：“大唐气数已尽，大厦将倾之际，我师父为保家族平安，审时度势，择木而栖，何错之有？

“当年东迁路上，咱们家多得我师父照顾。他投靠朱贼，固然于唐室有罪，却因此庇护了家人和亲友。是非对错，又岂能轻易论断？”

清姿眼中有恨意的火星跳跃：“当年他一路上照顾我们，只怕是为了把我卖给朱贼吧？当初他就曾把我卖给‘崔四入’！”

一瞬间，夏鲁奇的酒全醒了，瞪大了眼望着妹妹：“清姿，我师父绝没有要把你卖给谁！当年崔公子你也见过，家世品貌哪一点辱没你？”

清姿咬着朱唇：“那么当年爹和你娘悄悄商议我的婚事，又是怎么回事？他们打算把我卖给谁？”

提到自己母亲，夏鲁奇极尴尬，脸色紫涨，一时间无言以对。

清姿也有些后悔，虽然嫡母是个毒妇，但兄长一直对自己百般疼爱。

何况如今兄长扔下母亲前来投奔河东，自己也算有了依靠，兄长为河东屡立军功，也可以巩固自己的地位，那些宿仇旧怨又何必再提……

“四夫人，茶汤好了。”萱儿在门外轻轻禀报。

“端上来吧。”

萱儿将茶汤放在夏鲁奇旁边的圆桌上，默默退了下去。

兄妹间出现一阵压抑的沉默，清姿起身剪烛芯，烛光晃动着暗了一下，复又加倍明亮起来。

“清姿……我……答应了师父照顾小师妹……”夏鲁奇蓦地说道，眼神带着恳求望着妹妹。

清姿站在桌边，放下烛剪：“孙晴柔现在何处？”

夏鲁奇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她原本在朝城她舅父家，上个月周总管（周德威）攻打魏博时，拿下了朝城，俘虏了她送到我这里……今早王爷把宅子的钥匙给我时，我已经让她先去帮我打扫宅子……”

清姿轻轻呼了一口气：“你打算娶她？”

“是，我跟王爷说了此事……”夏鲁奇朝门外看了看，声调低了下去，“王爷说他愿为我主婚，只是……王爷说你一向不喜欢孙德昭，若你不接受晴柔做嫂子，王爷也不允准这门亲事……”

清姿慢慢坐下，整个人都有些怔忡。

亚子哥哥，他还记得我不喜欢孙德昭，若我不接受这个嫂子，他便不准哥娶她……亚子哥哥……

不知为何，心中忽然剧痛难忍，一种酸涩的感觉在眼中弥漫开。

她用力眨了眨眼，转过脸去，大口地深呼吸。

124章 不负相思意

“清……清姿……”夏鲁奇有些无措，隔着圆桌倾身去看她。

半晌，清姿转过头来，笑容柔美凄艳，宛如一朵素白的莲花在水中浮动：“哥，只要你喜欢，谁做我嫂子，我都接受……”

夏鲁奇怔怔望着她，不知道她脸上凄楚的神情是否因为自己提到了李存勖。想要劝她两句，又怕自己会错了意，何况在大太保家里，也不方便说。

末了，夏鲁奇端起茶猛灌了几口，放下茶盏，站起身道：“既如此，我这就赶回宅子，告诉晴柔你允了这门亲。”

清姿从恍惚中回过神，目光缓缓落在哥哥脸上：“啊？你这就要走？”

“嗯……改天我带晴柔来看你？”夏鲁奇略带不安地望着清姿，生怕她会拒绝。

清姿浅浅一笑：“好，你带她来吧。”

夏鲁奇大大松了一口气。

……

送走夏鲁奇，清姿回到房间，在厅堂里茫然地站了片刻。

李嗣源今晚肯定不会来了，出征回来的第一晚，他必定是留宿在正妻房里。

清姿走到用作婴儿室的暖阁，站在小床边弯腰看着熟睡的儿子，越看越爱。

儿子睡觉的姿势像在射箭，一只小胳膊在脸侧曲起，握成拳头；另一只胳膊长长地伸展在枕旁；小脸侧向伸展开的胳膊。

清姿眉梢眼角不觉染满笑意，刚才那一阵突如其来的心痛此刻也消散无踪了。

轻手轻脚地正要退出婴儿房，突然，从荣一脚将被子蹬开，闭着眼睛哇哇大哭起来。

奶娘忙俯身抱起从荣，清姿伸出手臂：“我来吧！”将从荣抱了过去，一边拍哄着，一边在小小的婴儿室里踱步。

刚绕完一圈转身时，她整个人愣住了。

门口高高挂起的帐幔边，站着一个高瘦的人影，烛光为他身穿玄色长衫的挺拔身形镀了淡淡金光。

他静静地望着她，眼神异常温柔深澈，宛如倒映在深深潭水里的漫天星辉。

“源叔……”清姿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双唇轻颤，胸间忽然有滚烫的热流涌上来，眼泪一下子汹涌而出。

“我来吧。”他上前两步，想要从她怀里接过儿子。

“不用……他好不容易睡着……”她极轻地说，一低头，止不住的眼泪就吧嗒砸在儿子嘴上，儿子居然蠕动着小嘴，将她咸咸的泪水舔了进去，还闭着眼吧唧嘴。

李嗣源发出极轻的低笑，清姿也吸着鼻子笑起来，将儿子轻轻放回床上，拉上云丝小薄被给儿子盖好，两人站在床边看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