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小伤……”林知夏刚想说不碍事。

“小伤也是伤。”宴清打断她?,指尖轻轻拂过那层冰纱的边缘,抬起?眼,目光沉沉地锁住她?:“记住,娘子的命,现在是我的。”

霸道的话语,却因他?此刻苍白的脸色和眼底尚未褪去的疲惫,少?了几?分往日的凌厉,反而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执拗。

手?腕上同命契的烙印又开始微微发?烫。

林知夏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看着他?眼底那份不容错辨的占有和劫后余生的紧绷,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一种陌生的、酸酸甜甜的情绪悄然弥漫开。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反驳或挣脱,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垂下眼睫,耳根悄悄漫上了一层薄红。

晨曦的金光终于刺破云层,洒落在满目疮痍的院落,也柔和地勾勒着两人靠得极近的身影。

第60章 龙魂归(一) “娘子,此处污浊,我们……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混着陈年?的气息, 很不?好闻。

惨白灯光下,林知?夏靠在冰冷的长椅上,眼?皮沉得像坠了铅块。腕骨上那枚金红的并蒂莲纹烙得皮肤微微发烫, 清晰地传递着同命契另一端的气息虚弱,却依旧磅礴坚韧, 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那是宴清的气息。

她下意识地用指腹摩挲着那枚契约烙印, 目光却落在紧闭的病房门?上。门?内躺着五师兄沈砚, 胸腹塌陷的伤势触目惊心,短时间内是别想动弹了, 吃喝拉撒都要在床上解决。

大师兄陆修远和二师兄陈延之?也因强行催动真炁伤了根基, 三?师兄赵明轩、四师兄周景云则更多是心神受创后的虚脱。

这次凶宅之?行真的大伤元气。

“娘子?,” 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宴清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玄色风衣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唯有那双鎏金瞳孔依旧深邃难测。他手中端着一个素白茶盏, 袅袅热气带着沉水香特有的冷冽气息,“喝点水。”

林知?夏心说大概也只有他能在医院走廊这么?讲究了, 一般家属喝的不?是瓶装水就是医院的白开水。

接过温热的茶盏,指尖触到他沁凉的皮肤, “你怎么?样?伤……要紧么??”

宴清在她身旁坐下,肩头?轻轻挨着她的。幻化成的黑发垂落几缕,扫过她颈侧, 带来细微的痒意。“些许反噬, 静养几日便无碍。” 他目光扫过她袖口?撕裂处, “倒是你,莫要逞强。”

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大师兄陆修远脸色灰败地走出来,脚步有些虚浮, 但?眼?神已经恢复沉静。他身后跟着脸色同样不?好的陈延之?。赵明轩和周景云互相搀扶着,蔫头?耷脑地跟在最后。

“五师弟醒了。” 陆修远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沉重,“命保住了,但?……脏腑受创,筋骨断裂,加上被那怨灵核心强行附体冲击神魂……伤及根本,需静养百日。”

林知?夏:“只要性命无忧就很好了,他……能说话吗?”

陆修远点点头?:“神智还算清明,有话想对你说。” 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向?宴清,带着审视和一丝残留的惊悸,“宴先生也请一同进来吧。”

病房内光线昏暗,浓重的药味也压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沈砚躺在病床上,浑身缠满绷带,脸上罩着氧气罩,露出的皮肤泛着死气的青灰。唯有一双眼?睛,那双洞幽眼?,此刻虽不?复幽绿磷火,却依旧带着穿透人心的锐利,定定地看向?走进来的林知?夏和宴清。

“五师兄。” 林知?夏走到床边,声音放得极轻。

“小…夏…”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我……我对不?起你……我差点……”

“五师兄,别说了。”林知?夏打断他,“那不?是你的本意,我们都清楚。是那怨灵太凶,迷惑了你。”

“不?……”沈砚摇头?,目光转向?陆修远和陈延之?,带着一种急于?坦白以求解脱的迫切,“是我……是我大意了……也……也贪心了……”他艰难地喘息着,断断续续地开口?,“那把赊刀……还有那些图纸……不?是……不?是我偶然发现的……”

众人精神一振,屏息凝神。

“是……有人……故意送到我手里的……”沈砚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就在……回老宅前……大概半个月……一个……古玩铺子?……很偏僻……老板……看不?清脸……说话……像隔着层纱……”

“他说……他知?道我在查一些陈年?旧案……说……柳荫胡同29号……藏着铸剑世家灭门?的真相……还有……能解开我身世之?谜的东西……”

“身世之?谜?”赵明轩忍不?住插嘴,“五师弟,你不?是孤儿吗?”

沈砚痛苦地闭了闭眼?:“是……但?……我总觉得……自己和那些……被遗忘的凶案……有某种联系……我的眼?睛……有时候会看到……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很模糊……像是……大火……铁水……惨叫……”他顿了顿,继续道,“那个老板……给了我那把小赊刀……说这是当年?赊刀人留下的另一把‘钥匙’……还有……几张残缺的图纸……上面……标注了地下的管道走向?……和……灶君像被邪术扭曲的痕迹……”

“他……他还说……只有我能用这把‘钥匙’……找到真相……解开诅咒……”沈砚的声音充满了悔恨,“我……我被执念蒙了心……只想着下去……找到答案……根本没细想……那咒印……也是图纸夹层里的……我当时只以为是某种……破阵的秘法……”

陆修远脸色凝重:“那人是谁?铺子?在哪?”

沈砚茫然地摇头?:“记不?清了……那铺子……像海市蜃楼……我后来……再去找……那条巷子?……根本不存在……那人……也像……从未出现过……”

屋内陷入一片沉寂。显然,沈砚被人利用了,成了打开地穴怨气核心、引动赊刀索命预言的一枚棋子?!而幕后之?人,不?仅知?晓凶宅的秘密,更对沈砚的特殊体质和执念了如指掌!其?心可诛!

沈砚说完最后一个字,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闭上眼?,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沉重的真相压在每个人心头。赵明轩和周景云脸上只剩下后怕和茫然。陆修远面色凝重,默默收起证物袋。

陈延之?的目光却再次投向?宴清,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质疑。

“宴先生,” 陈延之?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带着一股压抑的执拗,“昨夜地穴之?中,你硬撼怨灵铁水,威压如狱。那绝非寻常鬼物手段!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是鬼君?还是…别的什么??” 他刻意加重了“鬼君”二字,目光扫过林知?夏腕间的契约烙印,“小师妹年?幼,林家又逢大变,我身为师兄,绝不?能看着她被来历不?明的东西蒙蔽!”

“二师兄!” 林知?夏猛地站起身,挡在宴清身前,“我说过很多次了,宴清是我的丈夫!他救了我的命,救了五师兄的命,也救了你们所有人!如果不?是他,昨天的地穴就是咱们的埋骨之?地!你口?口?声声来历不?明,那他拼着反噬重伤护住我们的时候,你怎么?不?嫌他来历不?明?!”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凛冽和维护。

宴清轻轻抬手,按住了林知?夏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他并未看陈延之?,目光只专注地落在身前少女倔强的侧脸上,指尖拂过她肩头?衣料的褶皱,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

“陈道长,” 宴清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应林知?夏父亲临终所托,护她周全,保她性命。我与她结契,是缘法,亦是承诺。至于?昨夜手段……” 他微微一顿,目光终于?转向?陈延之?,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睥睨,“我自有我的道。你若有疑,不?妨来试。”

冰冷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开,病房内的温度骤降。陈延之?脸色一白,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胸口?,闷哼一声,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喉头?涌上腥甜。陆修远脸色一变,急忙上前一步,无形的气场张开,勉强隔开那股恐怖的威压。

“够了!” 陆修远沉声喝道,带着大师兄的威严,目光严厉地扫过陈延之?,“延之?!是非曲直,我亲眼?所见!若不?是宴先生,咱们恐怕已经葬身地穴!这时纠缠身份,岂非恩将仇报,徒惹人笑?还不?退下!” 他又转向?宴清,拱手一礼,姿态放得很低,“宴先生息怒,延之?心忧师妹,言语无状,我代他赔罪。救命之?恩,陆某与诸位师弟,铭记于?心。”

宴清收回目光,那股迫人的威压也随之?消散。他并未回应陆修远的致歉,只淡淡对林知?夏道:“娘子?,此处污浊,我们出去。”

林知?夏点点头?,与大师兄默契的对了下视线。不?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二师兄,任由宴清牵着自己的手,转身离开了压抑的病房。走廊的灯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腕间的契约烙印在龙骨镯下若隐若现。

***

林家老宅的祠堂肃穆依旧。檀香袅袅,三?牲六礼整齐地供奉在崭新的乌木供桌上。三?叔公的牌位立于?正中,福伯的牌位则安静地立在右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