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远、陈延之?、赵明轩、周景云,连同伤势稍缓、被轮椅推来的沈砚,皆身着素衣,神色庄重地立于?堂前。林知?夏作为家主,站在最前方?,一身素净的月白旗袍,乌发用那支暗金龙纹簪松松绾起。宴清则一身玄色长衫,静立在她身侧半步之?后,银发束起,眉目沉静,如同她身后一道沉默而强大的影子?。

“列祖列宗在上,林家第十三?代家主林知?夏,率众弟子?,祭奠叔公林崇山、义仆林福。” 林知?夏的声音清越,回荡在空旷的祠堂中。她拈起三?炷清香,恭敬地插入香炉。青烟笔直上升,缭绕在牌位之?间。

众人依次上前敬香叩拜。轮到陈延之?时,他动作略显僵硬,目光扫过三?叔公的牌位,又飞快地掠过林知?夏身旁的宴清,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沉默地深深叩首。

仪式肃穆而简短。礼毕,众人退出祠堂,站在天井的青石板上。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卷起几片枯黄的银杏叶。

第61章 龙魂归(二)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幽蓝光……

“大师兄, ” 林知夏看向陆修远,“五师兄伤势需要静养,老宅如今地脉平和, 灵气尚可,不如让五师兄留在?老宅调养一段时间??”

陆修远沉吟片刻, 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面色依旧灰败却眼?神清明?的?沈砚, 点?了点?头:“也好。此地清净, 适合养伤。知夏,五师弟就劳烦你?多看顾了。” 他又转向赵明?轩和周景云, “明?轩, 景云,你?们随我走, 此次心神受创,需静修稳固,和我待一段时间?吧。”

赵明?轩和周景云忙不迭地点?头, 显然被地穴里的?经历吓得不轻,巴不得赶紧离开。

陈延之站在?一旁, 嘴唇抿得发白。他看着林知夏,又看看她身旁气息渊渟岳峙的?宴清, 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陆修远拱了拱手?:“大师兄, 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 暂时不随你?走了。” 说完, 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大步流星地穿过垂花门,背影透着决绝和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林知夏望着他消失的?方向, 轻轻叹了口?气。宴清的?手?无声地覆上她的?手?背,微凉的?指尖传递着无声的?安抚。

“知夏,” 陆修远走到她面前,眼?神温和中带着长辈的?关切,“林家只剩你?一人支撑门户,诸事不易。遇事……多思量,多与宴先生商议。” 他看了一眼?宴清,郑重道,“宴先生,知夏年幼,性子有时执拗,还望……多多担待。”

宴清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送走了陆修远、赵明?轩和周景云,偌大的?老宅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檐角铜铃的?细碎声响。

沈砚被王婶和赵姨小心地安置到以前他住的?院子静养。林知夏和宴清站在?天井的?古井旁,井沿的?青苔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苍翠。

“娘子在?想什么?” 宴清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林知夏回过神,看着井口?幽深的?水面:“想三叔公,想福伯,也想……二师兄。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再也回不去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沧海桑田,世事无常。” 宴清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看透世情?的?淡然,“执着于过去,不如把握当?下。” 他侧过头,鎏金瞳孔映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阳,也映着她的?身影,“至少,为夫还在?。”

林知夏心头微动,侧头看他。夕阳的?金光勾勒着他完美?的?侧脸轮廓,银发泛着柔和的?光晕。这一刻,他身上那种非人的?疏离感似乎淡去了许多,只剩下一种沉静的?陪伴。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主?动伸出手?,握住了他微凉的?手?指。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又带着点?欠揍的?少年嗓音突兀地响起:“哎哟喂!这光天化日的?,你?俩搁这儿演啥苦情?戏呢?酸不酸啊!”

只见墙头探出一个脑袋,银色的?短发在?夕阳下闪着碎钻般的?光。少年模样的?银漪趴在?墙头,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一双墨色竖瞳滴溜溜地转,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井边“执手?相看”的?两人。

“银漪?” 林知夏有些惊讶,“你?头发怎么变色了?”还剪短了。

银漪一个漂亮的?翻身,轻飘飘落在?天井的?青石板上,落地无声。他穿着一件骚包的?亮银色铆钉皮夹克,配着破洞牛仔裤,活脱脱一个不良少年,与这古意盎然的?老宅格格不入。

“帅吧?我自己设计的?!” 银漪几步蹿到两人面前,凑近宴清嗅了嗅,夸张地皱起鼻子,“啧啧,大哥,你?这气息虚浮的?……被谁揍了?说出来,小弟给你?找场子去!” 他嘴上说着,眼?睛却好奇地瞟着两人交握的?手?。

宴清屈指,毫不客气地弹在?他光洁的?脑门上:“聒噪。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银漪捂着额头,龇牙咧嘴:“哎哟!轻点?!查到了查到了!” 他揉着脑门,神色正经了些,“黄河第三道弯,镇河铁牛那边,最近动静有点?怪。地脉波动异常,尤其是月前那场秋汛后,夜里总隐隐有怪声传出。我估摸着,是感应到你?拿回了数目可观的?龙骨,那龙魂被封印久了,有点?憋不住想出来透透气了!”

宴清眸光一凝,瞳孔深处掠过一丝锐芒:“看来……时机已至。龙魂被北斗阵和铁牛镇压数百年,又被伪龙骨窃取气运,灵性必然受损,需尽快收回温养。”

他看向林知夏,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征询:“娘子,明?日随我去一趟黄河古道。”

林知夏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会不会有危险?要不要等你伤势痊愈……” 上次在?第三道弯遭遇伪棺和铁水怨灵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取回我自己的?东西?,能有何危险?” 宴清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睥睨的?自信,“况且,” 他反手?将她微凉的?手?指完全包裹在?掌心,“有娘子在?侧,为夫更添三分把握。” 那眼?神深邃,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信任。

银漪在?一旁看得直翻白眼?,搓着胳膊怪叫:“噫!肉麻死了!鸡皮疙瘩掉一地!大哥,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果然有了媳妇忘了弟!走了走了,眼?不见为净!明?天渡口?碰头!”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银光,嗖地消失在?墙头,只留下一串夸张的?啧啧声在?暮色中回荡。

林知夏被他闹了个大红脸,想要抽回手?,却被宴清握得更紧。

“莫理他。” 宴清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手?背细腻的?皮肤,“天色不早,娘子今日也累了,早些歇息。明?日……还有正事。”

***

暮色苍茫,浑浊的黄河水裹挟着大量泥沙,在?宽阔的?河床上奔涌咆哮,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第三道弯处,水流因河道转折而更加湍急,卷起一个个危险的?漩涡。岸边荒草萋萋,裸露的?河滩上散落着枯枝败叶和白色的泡沫。

那尊巨大的?镇河铁牛雕像,半截身子已陷入淤积的?泥沙中,只露出锈迹斑斑、布满水渍苔痕的?脊背和硕大的?牛头。牛眼?空洞地望着奔腾的?河水,牛角上挂着的?青铜铃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个锈蚀的?铜环。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水腥、铁锈和淡淡腐朽气息的?压抑感笼罩着这片河湾。

银漪穿着一身格格不入的?亮银色防水冲锋衣,蹲在?距离铁牛不远的?一块大石头上,百无聊赖地往河里丢着小石子,嘴里叼着根草茎,金色的?竖瞳里满是嫌弃:“我说大哥,嫂子,这破地方风水也太差劲了!水煞冲堂,气滞成淤,怨气沉底,活脱脱一个积尸地!难怪那龙魂被压得嗷嗷叫。”

林知夏没有理会银漪的?吐槽,她站在?河滩边缘,面色凝重。手?中的?黄铜罗盘指针正在?疯狂地左右摇摆,针尾剧烈震颤,凝结出的?水珠不断滚落,最终死死钉在?“坎”位,针尖却诡异地向上翘起!

“坎位水煞滔天,针尖反挑……这是‘逆水倒冲,龙困浅滩’的?凶局!” 她抬头看向那尊半埋泥沙的?铁牛,声音带着一丝紧绷,“宴清,铁牛下的?封印被地脉变动和水流冲刷,已经松动不稳了!龙魂气息外泄,引动了此地沉积的?阴煞水鬼!它们……在?阻止龙魂归位!”

仿佛印证她的?话,原本?只是奔涌浑浊的?河面,突然毫无征兆地翻腾起大量粘稠的?黑色泡沫!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弥漫开来。浑浊的?水面下,隐约可见一道道扭曲的?、如同水草般摇曳的?惨白影子在?聚集,围绕着铁牛的?位置缓缓旋转。水流声中也夹杂起若有若无、凄厉怨毒的?呜咽和低泣!

银漪猛地站起身,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野兽般的?警惕,墨色的?竖瞳缩成一条细线:“水猴子?不对……是积年的?水伥鬼!被龙魂气息吸引过来的?!娘的?,真会挑时候!”

宴清站在?林知夏身侧,玄色长衫的?下摆在?河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翻腾的?黑水和水中聚集的?惨白鬼影,眸中一片冰寒,不见丝毫波澜。

“跳梁小丑。” 他薄唇微启,吐出四个冰冷的?字眼?。

话音未落,他并指如剑,凌空朝着翻腾的?河面虚虚一点?!

嗤!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幽蓝光束自他指尖迸射而出,快如闪电,瞬间?没入铁牛前方丈许的?浑浊河水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幽蓝光束入水的?刹那,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方圆十丈内的?河水瞬间?凝结!不是冻结成冰,而是仿佛时间?停滞,浑浊的?水流、翻腾的?泡沫、甚至那些扭曲惨白的?水伥鬼影,全部被一股无形的?、极致的?寒意凝固在?原地,保持着前一秒的?动态,构成一幅诡异而静止的?画面!

刺骨的?寒气以光束落点?为中心,如同潮水般向四周急速扩散。河滩边缘的?荒草瞬间?挂满白霜,连奔腾咆哮的?黄河水声在?这一刻都仿佛被这极致的?寒意压制,变得遥远而模糊。

“嘶……” 银漪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那被瞬间?“冻”住的?河段,瞳孔里满是震撼,“幽冥冻魄!哥,你?这招还是这么……霸道!”

林知夏也被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惊住,但?更多的?是担忧。她清晰地感受到宴清的?气息在?施展这一招后,又虚弱了一丝。同命契的?烙印处传来清晰的?疲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