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拉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目光如刀般刺向李信业。
“狼主当真?以为,庆帝派尊夫人千里迢迢来北境,只为与你夫妻团聚?”他枯瘦的手?指轻叩刀鞘,“庆帝派她来取你性命。狼主非要等到刀架在脖子上,才肯相信庆帝不会?放过你吗?”
“之?前,我不过放出风声说你书房藏有谋反证据,皇城司当晚就派人翻了个底朝天?。如今,我放出你是大公主血脉的消息,庆帝连查证都嫌多余,直接派你枕边之?人来结果你性命。”
阿古拉声音嘶哑,如同生锈的刀刃在骨缝间缓缓拖动。
“狼主应当明?白,君王心中的猜疑就像北境的冰荆棘,一旦生根就会?疯长。狼主一日不死,庆帝就一日如芒在背。”他直视李信业的眼睛,“狼主以为的君臣之?义,在帝王眼里不过是迟早要拔的刺。”
李信业眸色骤冷,“我早已言明?,绝不会?背叛大宁,更?不会?辜负养我育我的父母。”
“那不是背叛,是认祖归宗!”阿古拉拍案而?起?,桌上的杯盏震得叮当作响。他手?指北方,声音嘶哑如裂帛,“我冒险前来,就是不忍看?公主血脉枉死。你是月公主的亲骨肉,北粱才是你的根!”
阿古拉眼中泛起?血丝,“当年普荣骁趁公主临产之?际率兵围剿,公主挺着九个月的身孕,带着我们杀出一条血路。就是在寒河的船上,公主忍着剧痛生下了你。为了保你性命,公主不惜血染寒河。这般血海深仇,狼主怎能忘记?这般剜心之?痛,狼主岂能不为公主讨还?”
“我会?杀了普荣骁父子为她报仇。”李信业面色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我生在大宁,长在大宁,是大宁将士用血肉将我养大。我父母是大宁将军,我妻子是大宁贵女,我麾下将士皆是大宁儿郎,你叫我如何领着北粱铁骑南下,与大宁兵戈相向?”
寒光乍现间,李信业反手?抽出阿古拉腰间佩刀,寒刃已横在他颈侧上,“若论血债血偿......”刀锋微微下压,划出一道血线,“你泄漏我身世引得皇城司拘禁,害得我母亲咬舌自尽,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这是在替狼主斩断枷锁。”阿古拉纹丝不动地迎着刀锋,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精芒,“将李老夫人送进?皇城司的,可是庆帝的朱批御令,我不过是帮狼主......卸下负累罢了。”
“如今狼主已无软肋,也该看?清庆帝的真?面目了。”阿古拉语气里显出几分恳切,“狼主与我联手?,先取北境二十一州为根基。待今冬白灾肆虐,北粱粮草断绝之?时,你我里应外合,必能取普荣骁的狗头!届时挥师南下,那才叫真?正?的气吞山河!”
阿古拉眼中迸发出狂热的光芒,“你母亲在北粱余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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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在,而?狼主你,既是威震北境的无双战神,又是月公主的嫡亲血脉!只要狼主振臂一呼,百万雄师都将俯首称臣!”
李信业脸色阴沉,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刀锋又压下三分。
“我的生母之?死非我之?过,但我的养母......”他声音嘶哑,“却是因我而?死,更?是因你而?亡!”
锋利的刀刃已割开皮肉,鲜血顺着刀槽蜿蜒而?下。阿古拉却面不改色,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何年静立一旁,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李信业至今不知婆母在皇城司自尽,不仅是因为阿古拉泄露了他的身世,更?是阿古拉暗中派人诱导,劝老夫人以死来保全他这个儿子。
何年脑中思绪电转,狸奴特意告知她此事,必有深意。若她此刻向李信业吐露实情,以他的性子必会?当场斩杀阿古拉,如此便彻底断绝了双方合作的可能。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狸奴既是阿古拉的暗棋,又是普荣达的心腹,却始终在为自己?谋局。
普荣达不知他要操控庆帝,阿古拉不察他的背叛,他竟是要在庆帝、李信业与北粱之?间,织一张渔人得利的网!
刹那间,何年心中已权衡利弊,她决定隐瞒婆母真?正?的死因。
何年纤手?如电,稳稳按住李信业持刀的手?腕。
“夫君且慢!阿古拉现在还不能死。若他死于此地,你的身世之?谜便再无人能证。届时庆帝更?会?借机发难,反倒坐实了谋逆之?名。”
“我有一计,可解两难。”何年深吸一口气,望向阿古拉,“此计能让夫君解脱于身世之?困,同时也能帮阿古拉将军名正?言顺讨伐普荣骁父子。”
阿古拉冷哼一声,“什么解脱于身世之?困?他身上流着月公主的血,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事实虽不可改,但人心可变。”何年指尖揉着太阳穴,眼中闪烁着李信业再熟悉不过的谋划神色,“将军需要的不过是大公主血脉这面旗帜,未必非要是李信业不可。”
阿古拉眉头微挑,示意她继续。
“北粱自古便有女帝传统,你需要一个普荣月公主的血脉作为正?统旗帜。但夫君身为男儿,又不愿背弃大宁。”何年指尖一顿,意味深长道,“可若当年公主所怀的,本?就是个女胎呢?”
阿古拉瞳孔微缩,“你的意思是......”
“让我来当这个女儿。”何年直视阿古拉,声音沉稳有力,“作为李信业的妻子,我深得他的信任。如今庆帝以我家人相胁,若我借机‘假死’于北境......”
她语速渐快,目光笃定道,“你便可对外宣称寻回了公主血脉,既解了我夫君的身世之?困,又不损你们同盟之?谊,同时保全了沈家的安全。届时你打着公主旗号讨伐普荣达,夫君必会?以盟军之?约全力相助。”
何年微微倾身,烛火在眸中跳动。
“将军不妨细想,若北粱出现一位被秘密抚养多年的公主,以普荣月嫡系血脉之?名号令旧部,北上讨伐弑君篡位的普荣达父子,岂不比一个背负叛国?骂名的将军更?名正?言顺?”
她唇角勾起?一抹锐利的笑意,“而?我夫君以忠臣之?名南下清君侧,是不是比他以北粱血脉入侵,更?容易夺取大宁江山?更?容易让大宁百姓箪食壶浆以迎?”
她掌心重重按在桌案上,“这才是真?正?的两全之?策我以北粱公主之?名助你夺回故土,他以大宁忠臣之?姿夺取中原。我们这般联手?,共襄大业,岂不是事半功倍?”
阿古拉眼中精光暴涨,枯瘦手?指猛地扣住桌沿,“你是想李代桃僵,自己?来当这个公主?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将永远不能以真?实身份回到大宁!沈家会?以为你死了,你会?成为叛国?者的同谋!”
何年平静地回望他,“沈初照死在一场意外中,普荣月的女儿将在北境重生。至于我......”她唇角浮起?一丝清浅笑意,“我所背弃的,不过是一个猜忌忠良的昏君;我所守护的,始终是这天?下黎民?。何曾背叛过家国?和?百姓?”
阿古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眼中闪烁着审视的光芒。
“沈娘子的计划确实可行。但有两个问题:其一,如何让北粱万民?相信,月公主当年诞下的是公主而?非儿子?其二,如何安排你的‘死亡’,才能不引起?大宁朝廷的怀疑?”
何年从容执壶为他添茶,茶汤划出一道清亮的弧线。
“将军多虑了,第一个问题不难解决。当年普荣月公主逃亡在寒河的船上生产,知情者本?就寥寥,而?阿古拉将军是公主的亲卫,自然您说什么别人就信什么。您只要对外声称,北粱为破坏您和?李信业的联盟,故而?宣称李信业是普荣月公主的血脉。而?今为证清白,您不得不将真?正?藏匿多年的公主请出......”
她眨眼睛间,眸中闪过一丝狡黠,“至于我的‘意外身亡’,将军不必担忧。我与夫君自有万全之?策。”
第141章 第141章 大火
塑雪城正堂内, 李信业依林牧所求,安排他与阿古拉相见。
堂中青铜炭盆烧得正红,映得悬挂的?北境舆图轮廓分明。三人身影投在?那?张绘满山川要?塞的?羊皮地图上,与炭火跳动的?光影, 交织成一幅跃动的?流沙图。
林牧整肃衣冠, 向阿古拉郑重拱手,“此番收复塑雪, 全赖阿古拉将军鼎力相助。大宁上下, 必不忘这份情谊。”
“林大人言重了。”阿古拉抚须而笑, 粗糙的?手指划过舆图上蜿蜒的?寒河, “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我?借北境王之力重创普荣骁前锋, 北境王借我?之手收复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