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角皱纹分明舒展开来?, 却掩不住眸中锐利的?锋芒。
“但真正的?血仇还未得报!”阿古拉指向北方皇都位置,指甲在?羊皮上刮出刺耳声响,“塑雪城不过是个开始。待今冬白?灾肆虐北粱粮仓空虚之时.....”他粗粝手指重重按在?皇都位置上,“那?才是真正的?血债血偿!”
话音戛然而止, 阿古拉浑浊的?眼中迸出骇人凶光, “不将普荣骁的?狗头悬于城门,不让我?北粱正统重归大位,算什么报仇雪恨?!”
“正统重归大位?”林牧不动声色地整了整袖口,状似随意道, “将军忠义, 老臣素有所闻。当年普荣月公?主?与今上争夺皇位之事,史册确有记载。只?是......”他眼底精光一闪,“从未听闻公?主?留有子嗣啊......”
话锋一转,林牧压低嗓音,“倒是近来?北粱传言四起, 竟称李将军乃公?主?血脉......”他摇头轻笑,“如此荒谬之言,不知?将军可?曾耳闻?”
阿古拉目光一沉,声音低沉有力。
“当年公?主?确实诞下一位遗腹子。那?时我?浴血突围,拼死护着襁褓中的?小?公?主?杀出重围。可?惜途中遭遇伏击,小?公?主?不慎被?刀剑所伤,在?脸颊留下了一道瘢痕。这些年来?,一来?因容貌有损,小?公?主?性?情内敛不愿见人;二来?普荣骁一直派人四处追杀,为保周全,我?们不得不隐姓埋名。如今承蒙北境王鼎力相助,我?们已重创北粱主?力,正是该让小?公?主?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林牧凝视着阿古拉的?神?情,见他目光坦荡,言辞恳切,一时竟辨不出半分虚假。
他眉头紧锁,心中思?绪翻涌。庆帝分明说过,李信业身负北粱血脉,才特派他前来?诛杀此人,以便名正言顺地收回北境兵权。
可?若这传言纯属子虚乌有,李信业不过是与阿古拉联手抗敌,那?这一切岂非北粱精心设下的?圈套?
他目光微转,抬首恰好与何年四目相对。二人皆从对方眼中捕捉到一丝迟疑与茫然,却又默契地迅速移开视线,不叫人看出端倪。
宴会结束后,何年趁着李信业去处理军务的?空隙,悄悄寻到林牧。
她攥紧衣袖,声音带着犹豫,“林大人,若李信业当真没有北粱血统,我?们……还要?按陛
????
下的?旨意行事吗?”
林牧沉默片刻,缓缓道,“夫人心里明白?,圣上真正忌惮的?,从来?不是血脉,而是李将军功高震主?,北境军权难以收回。”
他抬眼看向何年,语气平静却暗含深意,“夫人出身名门,何必长久困守边关?若此事办成,回京之后,您仍是尊贵的?贵女,日后……另择良缘也未尝不可?。”
何年指尖微颤,“可?若他不是北粱血脉,我?杀了他,如何向三军交代??先前尚能以‘诛杀异族’为由,如今……”
林牧神?色凝重,低声道,“普荣月生的?是公?主?一事,眼下只?有你、我?,还有李将军知?晓。趁阿古拉还未公?开公?主?身份,我?们尽快动手,事后只?需宣称陛下受人蒙蔽,误信谗言……”
“那?就今晚动手。”何年眸中寒光一闪,贝齿在?下唇留下淡白?浅痕。
“前日我?从北境集市新买了一批奴隶,都是些无亲无故的?苦命人,用金银就能让他们卖命。”
她手中的?丝绢被?绞出深深褶皱,“大人可?邀李信业在?西雅苑小?叙,待他酒酣耳热回房之际,我?在?寝房备好毒酒......他素来?信任我?,定不会起疑。”
林牧闻言,眼底暗芒流转如刀锋出鞘,却又在?转瞬间归于沉寂。
他慢慢抬起眼睑,声音低沉而克制,“夫人此计甚妙......确实该趁早了结,免得夜长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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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暮色渐沉时,李信业正在中书房内批阅军报。西沉的?落日,将他紧锁的?眉头映照得格外深刻。案几上堆满了边境布防图与粮草调度文书,他手中的?朱笔不时在?竹简上勾画,墨迹未干便又取过下一卷。
忽然帐外传来?脚步声,亲兵禀报道,“将军,林大人求见。”
李信业头也不抬,“请。”
帐帘掀起,裹着玄色大氅的?林牧,携着一身寒气进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将军勤于军务,下官甚是钦佩。”
李信业搁下朱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林大人可?是有要?事相商?”
“说来?惭愧。”林牧解下大氅挂在?一旁,露出内里素色锦袍,“下官初至北境,常听将士们说起将军用兵如神?。今日难得闲暇,特来?讨教一二。”
他顿了顿,声音放轻几分,“再者......这塞外长夜孤清,能与将军把酒论兵,总好过独对青灯。故而,特来?邀将军小?酌几杯,也好暖和暖和身子。”
李信业看了眼案上文书,略显迟疑。
林牧见状又笑道,“将军勤于军务固然可?敬,但也要?保重身体才是。再说......”他状似无意道,“关于北境布防之事,下官也有些想?法想?与将军商议。”
门外传来?戍卒换岗的?脚步声,夹杂着兵器碰撞的?铮铮作响。
李信业望着窗外最后一缕天光,起身道,“林大人既有所见,正好,某也有些军务,想?请教大人。”
二人穿过回廊往西雅苑行去,青石板上脚步声错落有致。
林牧落后半步,目光掠过廊外渐起的?风雪,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弧度。
他早已命人在?暖阁备好酒菜,而他带走李信业的?间隙,足够秋娘将寝房外士兵,换成自己买来?的?奴隶。
西雅苑内,三支描金红烛在?青铜烛台上静静燃烧,将紫檀案几映得澄亮。
炙烤的?野雉泛着琥珀色油光,风干的?鹿脯纹理分明,几样北境特有的?野味错落陈列。正中一坛刚启封的?雪焰烧烈酒,泥封初破便蒸腾出凛冽酒气。
林牧执起酒壶,清亮的?酒水倾入夜光杯中,激荡起细碎涟漪。
“老臣借花献佛,用将军府的?酒肉款待将军,还望将军莫要?见笑。”
林牧眼角含笑,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叩,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入喉的?刹那?,他眉头骤然蹙紧,面庞瞬间腾起血色。
“这雪焰烧......”话未说完便呛咳出声,指节抵着唇边闷咳数声,“咳咳......咳咳......”待气息稍平,他拭去眼角泪光,摇头苦笑,“果然名不虚传,当真有焚心灼喉之烈。”
李信业大马金刀地踞坐席间,玄铁护臂磕在?案几上。
“林大人见外了。”他修长的?手指执起酒杯,骨节分明的?手背映着烛光,“这‘雪焰烧’取自雪山野雪麦精酿,虽无江南水酒的?细腻,却带着塞外风雪的?烈性?。”
李信业说罢仰首饮尽,烈酒如刀入喉,喉间肌肉绷出凌厉线条。
他放下酒杯,指节敲了敲案上酒坛,粗粝的?掌心摩挲过坛身冰霜纹。
烛火摇曳间,他眉宇间浮现一丝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