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替身又如何?你不也是替身!”婉贵人忍住眼泪,忿忿地看着玉贵人,“皇上和我说过,你的眉眼之间和已故的敦肃贵妃有几分相似,就连脾气秉性也像足了十成十,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我又无所谓。”玉贵人撇撇嘴,“我只求荣华富贵,又不像你,还要求别的。”见婉贵人眼圈又红了一些,她连忙打住,“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你别哭,我最烦女人哭。”她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坐在皇上身边的安陵容,心里多了几分思量。

这位荣妃娘娘,看起来倒是个能容得下人的。

宴席散去,安陵容携着敬妃的手一路朝咸福宫走去,才走到门口,就看见一盏灯笼点亮在门口,六阿哥正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弘曕,怎么站在门口?”敬妃瞧见了,连忙快走两步上前,握了握他的手,赶紧将自己手里的手炉塞进他手里,“快暖暖,这么冷的天在风口里站着,当心着凉。”

六阿哥一脸濡慕地仰头看着敬妃,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冷,又看向安陵容,规规矩矩地先行了个礼,然后做手势请安陵容进宫。

“这孩子,眼巴巴地等着你来呢。”敬妃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有些酸涩,又有些发堵。自从六阿哥来到她身边,她一颗心全扑在了他身上,可总觉得自己比不上安陵容,她也知道,安陵容对六阿哥很好,可是,明明自己也对他不差,甚至更好。

安陵容似是看出了敬妃的心思,对她轻声道:“敬妃姐姐把六阿哥照顾得很好呢,瞧着六阿哥都结实了一圈,在嫔妾宫里的时候都不肯好好吃饭,姐姐定是花了很多心思吧?”她和敬妃慢慢走进殿内,“如今六阿哥的玉牒还在皇后娘娘名下,姐姐可有想过什么时候跟皇上提一提此事吗?”

“六阿哥本就是皇后的养子,我怎好去和皇上提这个事情?”敬妃连连摆手,满眼慈爱地看着六阿哥,“能够照顾六阿哥在身边,看着他长大,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姐姐真的甘心吗?白给皇后养个儿子?”安陵容微微皱眉。

敬妃轻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六阿哥能来我宫里,是你和皇上提议的,我也知道你是存了什么心思,只是,我无心参与宫中的纠纷和争斗,倒要叫你失望了。”

安陵容摇了摇头:“我一开始说服皇上,让姐姐来照顾六阿哥,是为了六阿哥考虑。他至今不会说话,已然是被皇后抛弃了,若一直养在我宫里,迟早有一天会被牵扯进危险的事情中去,这满宫里只有姐姐脱身于外,六阿哥在姐姐身边是最安全,更何况姐姐心善,也一定能照顾好六阿哥。”她顿了顿,又说道,“姐姐帮我,或不帮我,都不会影响姐姐对六阿哥的关爱,不是吗?”

“竟是我误会了。”敬妃摇头自嘲一笑,“你对孩子们是真的很好,对温宜是,对六阿哥也是。”

“稚子无辜罢了。”安陵容笑了笑,转而看向六阿哥,“听敬妃说,你给我准备了礼物,现在可以拿出来给我看看了吗?”

六阿哥用力点头,然后从衣袖的袖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珐琅掐丝鎏金首饰盒,很是精致好看。

安陵容惊讶了一瞬,捧在手心里细细地看了又看:“哎呀,做得真好,是你自己做的吗?”

六阿哥身边的小太监忙开口说道:“这是六阿哥亲手做的,做了好几个月呢。”

“谢谢六阿哥,我很喜欢。”安陵容半蹲下,与六阿哥平视,看着他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道,“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送走安陵容,敬妃带着六阿哥去他的寝殿:“今日很晚了,该歇息了,等明日再去未央宫玩吧。”

六阿哥乖乖地点了点头,而后有些害羞地拉住了敬妃的衣角,从袖兜里又拿出一个差不多样式的首饰盒,递给敬妃。

敬妃呆了一瞬,才伸手颤抖地接过来:“这是给我的?”

“嗯。”六阿哥张嘴发出模糊的声音,他努力地调整声音,试了好几次,才含糊不清地喊出两个字,“额、娘……”

因为发音不准,甚至听起来有些像“呃你啊”,却让敬妃倏然落泪不止,她颤抖着抱住六阿哥:“弘曕,你会说话了。”

“额娘、别、哭。”六阿哥伸手摸着敬妃的脸,小小的手慢慢擦去她脸上的泪。

敬妃却止不住眼泪,这一声“额娘”,让她无法再继续欺骗自己,怀中的孩子是被她真正当成了自己亲生孩子的六阿哥,若是皇后再来要回去,她也不可能再放手这是她的孩子!

敬妃抬头看着窗外月朗星稀的夜空,心中慢慢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若皇后有一天后悔,她绝不妥协。

“弘曕,记住了,以后在人前还是要像以前一样,知道吗?”敬妃细细叮嘱六阿哥。

六阿哥心智早熟,自然明白敬妃说这话的用意,他点了点头:“嗯。”

第145章 。刺客

后宫看似又平静了下来,方淳意独占鳌头,祺嫔几次截胡都以失败告终,瑾贵人禁足,顺贵人还在养病,能和方淳意平分一杯羹的就只剩下了婉贵人。

然而,近来婉贵人也开始力不从心起来,皇上时常召见她,却不让她侍寝,只让她捧着书地在窗前坐着,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夜深才就寝。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一具空壳,没有灵魂,也没有自我,就像傅如吟已死,活在这具身体里的,是另一个被皇上臆想出来的人。

“我到底是谁?”婉贵人立在梨花树下,满眼茫然,手里捧着一个半新不旧的锦囊,一滴眼泪猛地掉落下来。

这一刻,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心痛。

她原以为,逃离了那个坊间,就是新生,所以,不论清凉台的学习有多苦、多不合理,她都甘之如饴,王爷的温柔就像是她的救赎,他让她进宫,她便进宫,他让她成为纯元皇后,她就尽全力去模仿,直到一模一样。

她原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只要能活着就行。

可是,她错了。

活成另一个人,太痛苦了。

她不喜欢看书,不喜欢抿嘴温婉地笑,不喜欢跳古典的惊鸿舞,不喜欢刺绣,不喜欢弹琴……婉贵人仰头,看着错落在树影间的斑驳光影,忽然怀念起从前的日子。

她赤脚踩着被阳光晒得温烫的地砖,肆意扭动着腰肢,手腕脚腕上的金铃簌簌作响,热烈又奔放的异域舞蹈,酣畅淋漓地仿佛连神魂都要飞旋而出,灼灼烈酒顺着喉咙往下,落进肚里一片火热,满目纸醉金迷,笑语嫣然,睁开眼却是这沉闷的四角方方。

后悔吗?

婉贵人怔怔地看着树叶,徐徐清风吹过,树叶摩挲的沙沙声传来,显得承乾宫越发安静起来。

“小主。”乌茜走过来,对着婉贵人俯身一礼。

婉贵人回过神来,却没未转头看她,只问道:“可是王爷的密令?”

“王爷近来事忙,未有传令,今日是孟小姐的密令。”乌茜低着头,轻声说道,“孟小姐说,瑾贵人失势,可借机除掉她,并想办法嫁祸给齐妃,断绝三阿哥后路。”她面色淡然,言语间却满是肃杀之意。

“知道了。”婉贵人脸上没有半丝异样,平静地应了一句,而后问道,“瑾贵人最近在干什么?”

“永和宫层层看守,奴婢探听不到太多的消息,只知道她近来在想办法见皇上,给看门的守卫递了不少银钱,但都没能如愿。”乌茜回道,“这几日倒是安分了不少,许是知道皇上不愿见她,她做再多都是无用功,才歇了心思。”

婉贵人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但她探听不到消息,不代表别人探听不到,安陵容此时正听豆蔻说着永和宫的事情,颇感意外地挑了挑眉:“她倒真的胆子不小,居然想到这个法子来解眼下的困局。”

“是,她前前后后花费了不少银钱,才勉强把门路打通,做了这么一个局。”豆蔻说道,“按照娘娘说的,卢大人一开始并没有答应,吊了她三次,才装作勉强地开了口子,让底下人收了钱,把事情给她安排了下去。瑾贵人当时可高兴了,大手一挥又给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