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觉得人类很可怜。寿命又短，能做到的事又极有限，即便是小将军这么努力的人，也可能会失败，然后一切付之一炬。想到这里，仙狐抬起半麻的手，抱住了沉默的小将军。

他们就这样慢慢等来了天亮。

第13章 13 誓言

阳光刺破帐篷的缝隙，漏了进来。

小将军望着那道光，慢慢坐了起来。天会黑，当然也会亮。没有人会为他停驻，如果他停下，背后几千人推着，他迟早被涌动的人潮踩在脚下。

他不能停下。

小将军穿上战靴，拿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一条素白的手臂拉住了他，他回头，仙狐浑身赤裸躺在床上，眼周还有高潮的泪水。

还有一个人在等他。

仙狐看着他，“你要离开我了吗？”

小将军握住他的手，坐下，“还不急。”

仙狐纤细的手在小将军粗糙的手掌中，像一颗珍珠盛在一块麻布上，小将军端详着，感叹道：“真是一双漂亮的手。”他把五指插入仙狐的指缝间，“要是我能回来，一定把世间最美的鲜花和宝玉放在你的掌中。”他没有理由逃避，仙狐还在他的背后，就算大家都走了，仙狐也一定还在。

以利聚之，必因利而散，仙狐什么都不求，所以小将军坚信，他一定会留在自己身边。

“和我一起走吧，现在的事态已经不是你能掌控的了。”仙狐支起身体，麻痹的感觉还在，他从背后环住小将军。用脚指头也能想到，是谁在小将军身上下了药，只对妖怪有效的药。变数太多，天一亮，军营里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

“没事的。”小将军回身抱住仙狐，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定，“谢谢你，我已经没事了。”

他抱着仙狐，心静如水，这种身边有人的感觉比一起共赴云雨还要令人满足，“我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让大家居有定所，让穷人也能住进王城里。如果我答应国王，成为他的继承人，”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笑起来，道：“那最终，我的目的也达到了呀。”

仙狐摇头，金色的发丝像缎子滑过小将军的脖颈，“那不一样，不一样的，你的兄弟会怎么看你？当上公子，解除武装后，你以为国王会放过你吗？”

小将军捡起仙狐的衣服，一边说，一边帮他穿好。他明明在说服仙狐，却好像说得连自己都信了，“国王没有儿子，加上我的母亲是宠妃，她会保我的。”

“问题不是这个！”仙狐有点着急了，“你怎么办？你就屈居人下，让国王骑在你头上吗？”

小将军失笑，“你觉得这样很丢人吗？”他帮仙狐把毛躁的头发捋顺，“比这还丢人的事，我做得多了，比如在鸡圈里和鸡抢糠吃，被人当成马在地上骑。”

他脸上并没有什么不快，只是有点无奈，“我只是希望，在我之后，越少人做这些事越好。”

“你……”仙狐一时语塞，怔怔地看着小将军。他知道小将军流浪过，却没想过是这样的经历。能走到今天，一定没少吃苦，他开始有点佩服这个人了。但是还不够，仙狐本能地相信，小将军还能做得更好。

小将军苦笑，“这样一想，是不是还比较好接受？”将军也好，公子也好，都是他别无选择的身份。和兄弟们打着打着，就成了小将军，而现在，他也将接受另一个身份。如果初衷能实现，他的努力就是有意义的。换言之，只要能实现，成为傀儡还是囚徒，他什么都无所谓了。

仙狐还是摇头，他抓住小将军的肩膀，逼视着。他的金眸此刻闪闪发亮，宛如黄金，照进小将军灰暗的眼眸中，“我的意思是不要认输！你要是做了公子，不就顺了国王的心意么？你是不是他的血肉一点都不重要，他只想让那个名号延续！而对你来说，他是不是又有什么区别？你为什么要承认这么虚假的关系！”

小将军瞪大眼睛，仙狐的话好像一根针，把他渐渐膨胀的无奈一下子刺了个洞。他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仙狐，好闪耀，像秋天饱满的金色麦穗，有点被晃到眼了。他好像第一次用色情以外的目光看待这个人，明明是妖怪，是人类口中虚幻的存在，却比谁都真实。

然后他有些害羞地笑了，“没想到小狐狸那么聪明，以后不能叫你小漂亮，要叫小聪明了。”

仙狐挥舞着小拳头，“原来你以前都是在笑话我么！”

小将军赶紧躲开，仙狐打人不是吃素的，挨上一拳都不用国王动手了，他故作委屈道：“明明都是在夸你啊，哭哭。”

“不许装可怜！”惨兮兮地念出“哭哭”两个字也太犯规了，仙狐忍不住伸手捏捏小将军的脸。

捏够之后，他捧住小将军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睛宛如深潭，一眼望不尽。一瞬间仙狐想起很多东西，遥远的崇山、振翅的白鸟、连绵的云朵，最终这些东西渐渐远去，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小将军脸上。

弱小又顽强的人类啊。

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怜爱，想看这个人开怀大笑，想看这个人荣光加冕，想看这个人得偿所愿。

仙狐弯下腰，用脸颊贴着小将军，手抚上他的侧脸，“不许放弃，直到最后一刻都不许屈服，你一定有办法拿回你的东西。”

小将军看着仙狐，他目光坚定，好像坚信自己能解决。然后无奈地笑了，眉眼一松，小将军用力抱住仙狐，与他耳鬓厮磨。胸腔有些酸胀，但是并不讨厌，反而很高兴，小将军叹息一声，道：“我答应你，直到最后一刻仍然想办法翻盘。”

他说得很慢，像是某种誓言，郑重而虔诚。

仙狐看着小将军离开帐篷，他长出一口气，忽然倒在床上，他十指猛地握紧又松开，麻痹的感觉已蔓延到全身。

仙狐麻得眉头紧皱，语气里却并不在意，他平静地叫道：“偷油婆。”

不知道从哪个地缝里钻出来个棕色油亮的虫子，摇身一变成了老太婆。偷油婆抿着干瘪的嘴，笑道：“狐狸幺儿，要我做啥子唷。”她凑近看了看仙狐，“中毒了？”

仙狐脸色苍白，身体动弹不得，目光还是很清醒，甚至有种寒意，“跟着小将军，这一次谈判他肯定不会带任何人。”

“何以见得？”

“他不会让其他人知道那件事。”

偷油婆也不再往下追问，转而道：“如果他不带军师，那你现在一个人留在这里有多危险，不用老太婆多说吧？”

“军师早就算到了，不然也不会在他身上下毒。”

偷油婆看着仙狐，只是叹气，“现在哪怕是我也能要你的命了。”

仙狐仍伏在床上，他神情紧绷，“我能自保，你去盯着小将军。”他认真地看着偷油婆，一字一句道：“拜托了。”

偷油婆耸了耸肩，“那好吧，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剩个全尸。”

第14章 14 楼

军师掀开帐篷，带着人大步走了进来。

仙狐见状，慢慢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一双金眸冷冷地注视着走上前的军师。

军师抱着双臂，神情傲然，“仙狐大人，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

仙狐扫视一周，被他看到的五六个士兵纷纷躲到了军师身后。他紧了紧衣领，把脖子上的红痕掩去，好整以暇道：“我怎么知道？难道是来请我喝庆功酒的么？”他学聪明了，面对军师这样的人，装傻是一种很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