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就像号角,那些个呆若木鸡等着审查的人迅速回过神来,几乎是鸟作兽散,连滚带爬地疾驰奔走,有些人甚至连车也不要了,跌跌撞撞地就往回冲。
沈悫怀里的大板砖都抱不住了,他哆嗦着往旁边的林荫处躲,把自己的小身板藏在树后头,手也抖,胳膊也抖。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为什么,何崇为什么会突然下令杀人?
容不得他多想,沈悫眼睁睁地看着何崇慢慢地走近了那辆带蓬人力车,在他快走到了的时候,那篷子刷拉一声,猛地被里面的人一把拉了开来,同时出来的还有一把正对着何崇的枪。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何崇。
持枪者正是何景然。
何景然面目沉静地看着何崇,手里举着枪,淡道:“何崇,让人给他治,我和你走。”
沈悫在暗处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他瞪圆了眼珠子,下意识紧紧捂住了嘴。
何崇的目光一寸寸地肆无忌惮地滑过何景然的脸,然后落到他的肚子上,最后露出了一个狎昵的笑容,他似乎对那枪口丝毫不惧,只踱步缓缓向前,随着他的步伐,后面虎视眈眈的官兵也跟着围了过来。
何景然深吸一口气,把那枪口更举得向前了些:“你别过来!”
何崇扫了眼那把枪,轻笑道:“M1934?谁给你的M1934?是老四还是瘦猴?”说着说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忽转轻佻和阴狠,“都这样了还能勾引得人为你筹谋,果然婊子就是婊子……”
何景然颤了颤手,他的左手指死死扣在那扳机上,他其实早已经被何崇羞辱得麻木了,但大庭广众之下被轻蔑谩骂,他还是会觉得耻辱。
不过现在这又有什么呢,他之前又不是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进入过。
他觉得肚子开始发涨坠疼,连带着太阳穴的一根筋也在抽抽地疼痛,他听见了旁边车夫的痛苦呻吟,他死死咬着唇,一横心,调转了枪口,对准了自己。
原本气定神闲的何崇脸色陡然一变。
何景然忍痛咬牙看向他,不断地抖着手,颤声重复道:“给他治……”
何崇动了动嘴唇,紧紧皱着眉没有说话。
何景然脸色惨白地举着枪和他对峙,忽而动作一滞,只觉从小腹传来一阵绞痛。
他觉得自己的下体似乎在不断地涌出液体。
他是怎么了……
脑子开始发昏,视线开始模糊,嘴唇被咬得泛白,周遭似乎有淡淡的血腥味溢了出来,他勉强支撑着自己,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听见了何崇冷冷的一声:“抬担架。”
何景然心头一松,但下一秒却更紧紧握住枪把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让我走。”
何崇冷道:“你在和我讨价还价?信不信我这就把那家伙丢下青山喂狼?”
何景然惨然笑了一声:“讨价还价……”
他这哪里是讨价还价,他分明是竭力抓住生的最后一线希望。
眼前的汗一滴一滴落下来挡住了视线,何景然木然地机械重复道:“何崇,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放不放我走?”
第105章 173-174
173
何崇面色沉郁地盯了他片刻,忽而笑道:“然然,你是不敢开枪的。”
何景然一僵。
何崇表情漫然:“你从小到大都不会开枪,我教了你这么久,我能不知道么?”
他笃定道:“你开不了枪的。”
何景然的手开始哆嗦着发颤,他看起来像是要拿不稳枪了。
他确实没开过枪,也不会这个,小时候他爹和何崇教过他许多次,他都不会。
但是何崇,你想错了,开枪打死自己,至少这个,他还是能做到的。
毕竟,这还是他教会他的。
那时候的何崇还是被何父充当下人小孩养的,他总陪着自己一块儿,那天何崇给他弄来了一把枪,还陪着他一起去了都督府后面的靶场。
他次次不成,赌气摔了枪。
何崇笑着帮他把枪收了起来,他望着他小心包好的动作,忍不住问了一句:“如果要打死人的话,是打哪儿比较好?是打脑门儿,还是胸口?”
何崇顿了一顿,转过头问他:“少爷,你问这个做什么?”
何景然表示自己只是好奇。
何崇对着他笑了一笑,蓦然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把他的食指抵在了自己的胸口,用那双澄澈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轻声道:“那就对着这儿打吧,少爷。”
他的手指被何崇捉住握在了掌心,何景然不由得怔了怔,只觉得抵着何崇胸口的指腹一阵阵地发热,连带着脸颊也开始胀热,他低喘了一声,快速地收回了手,还把手指在掌心磨了磨,仿佛这样便能散去指尖的热意。
……
何景然闭了闭眼。
这些悸动与朦胧的爱意让他感觉恍如隔世,他现在回想起来只想冷笑,冷笑何崇装得太好了。
恶鬼披上了人的皮。
他被恶鬼折磨得形销骨立,恶鬼却仍不肯放过他。
与其被折磨至死,倒不如他自己死了干净。
此刻他周围的一切声音似乎都远去了,只剩下他和掌心里的这把枪,他慢慢地拉动扳机,对着自己的胸口,就像记忆里何崇教他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