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这些人的打量,沈悫顿时表情一变,他抬起头,横眉竖眼地瞪了一圈那些贼眉鼠眼盯着他看的人,用威吓的眼神表示:看什么看!
其实他还想叉个腰来着,可惜没找到腰。
被沈悫这么一瞪,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迅速收了回去。
算了,这阔少奶奶看起来丝毫不惧,多半是后面还有家丁跟着,说不定是来夜场找她男人的,算了算了。
见人散了,沈悫哼了一声,然后皱了皱眉,低头合计了一下,决定还是照着这条路往下走。
按照计划,沈念青的人会在里水站台等着他,到时候接到了人就用一辆三轮车篷车带走他,与城门外等着的沈念青汇合。
反正从这条路走下去也能到和念青约定的城门,念青就在城门外侯着他,横竖他上不上车,都要去城门,那不如他一咬牙直接过去,省得灰头土脸走冤枉回头路,距离也就……这么些路,他少年时闭着眼一骨碌都冲过去了。
总之,当务之急是他人得被念青接到,他再走回去的路途倒比去城门的脚程还远了,实在有点划不来。
只是略对不住在那等他的人了,倘若他带了电话,本可以和念青一道儿商量或者通知一下子她的,但沈念青当时是建议他不要带电话的,一来是觉得他不至于走个几百米就走丢,二来那电话原是蒋之琮给他的,念青为防保险,还是让他不要带了。
这么一打定主意,沈悫就闷着头继续赶路了。
他其实刚才还想找辆包车的,但这个点拉客的车少,夜场周围的倒多,不过车夫面相上都凶神恶煞的,他又不大敢坐,只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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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出热闹繁华的夜场街,人就逐渐少了起来,沈悫走过一个三岔路口,再拐个弯,倒也快走到了城门口。
连着北边儿城门的张村头街虽然石板儿路凹凸不平,但有三盏大路灯特别亮,可以看清路途,对沈悫来说方便了不少。
只是他有点没想到,自己变娇贵了这么多,走了这点路就有点受不了,脚心被磨得酸痛,身上也汗涔涔的。
借着旁边的路灯,他一眼看见了前面那高大巍峨的城楼,城楼底下一齐儿排着三个城门,中间的拱门上头还嵌着个怒目衔珠的龙头,正虎视眈眈地俯视着他。
小时候他会往这龙头上扔角子,据说扔得高的人福气会好。
又走了一段路,沈悫不远不近地模糊见着前头排着大约十多个人,都在排队等候出城,便轻吁了一口气,抱着怀里东西一步步挪到城门队伍最末。
这个点出城的人并不多,大都是一早出去到隔壁城进货或者占地卖物,沈悫前头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裹着头巾、穿着件半旧褂子,佝偻着背推着一辆板车,板车上齐齐整整摆了几个大布包。
沈悫极快地瞥了眼队伍的长短,又收回目光,专心致志地等着。
不过片刻,后面忽而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沈悫转头一看,只见三三两两跑过来一群军装打扮的兵士,在城门处围了一圈,皆手持枪支、严阵以待。
沈悫唬了一跳,第一意识以为是蒋之琮来捉他了,几乎是立时想转身就走,却在同一时刻听见前头的老妇人低啐了一声:“怎么这个点儿,城中护军使还来查人!”
她前头的人转过头来,压低声音:“这下少不得要花点钱打点这些大兵了。”
老妇人摇头道:“哪有这样放屁的事情,辛辛苦苦统共就赚这么几个角子,全给他们打点去胡吃酒了,我不干这种事,还不如绕点路去南城门,就是远些,也省得花这么些个钱。”
前头的有些人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三三两两地回过头、调转车子,似乎准备离开。
沈悫还留在原地。
来的不是蒋之琮的人,是青城护军使底下辖管的兵士,听那老妇人的意思,似乎是来查人的。
沈悫怀孕闹情绪的那些日子里喜欢看报,对青城官员大览也知道一二,那现任青城护军使便是何崇,而既然是何崇,自然就不可能是来逮他的,他也无需要走,大不了到时候多破费几个子儿,让他们放他走了,也就罢了。
只是沈悫心里有点儿奇怪,为什么何崇会出现在这儿?
第104章 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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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的也有几个人和车,显然也是不乐意绕远路的。
兵士却令他们一个个站定都不准走,还一一喝住了那几个想去南城门的。
众人牢骚满腹地留了下来,银发老妇人嘟嘟囔囔满脸不情愿地重新回到了沈悫的前面。
沈悫仍在队伍末端,他心里觉得纳闷,便悄悄地伸长脖子往前面看了一看,认出了站最前面那个穿黑色军大衣的,便是何崇。
何崇生得苍白俊秀,眼角唇角都微微弯着笑意,看起来笑眯眯的,正用带了黑手套的手不住地摩挲着一根红木手杖。
沈悫觉得他长得好像一只尖嘴狐狸。
“尖嘴狐狸”此刻正眯着眼左右巡视着什么,仿佛在找什么人,他目光先锁定在了沈悫的脸上,沈悫愣神地和他对上了视线,他看了半刻沈悫,然后迅速移开了目光。
沈悫:“?”
何崇没见过他,他倒不是特别担心他认得出自己。
兵士开始一个个查人,查走一个放走一个,等查到快末尾的时候,却在一辆车上卡了壳,那车夫硬说这客人见不得风,不能拉篷子,但检查的兵士可管不得这个,恶声恶气地要他打开,还威胁问他是不是想吃枪子儿。
何崇眯着眼慢悠悠地向争端地走过去。
那车夫原本低声下气地在和人作着揖,但当他发现何崇在往他这走的时候,忽然变了脸色,一提车辕,调转车头,转身就要逃跑!
说时迟那时快,何崇一皱眉,侧过头暴喝了一声:“沈三贵!”
话音未落,紧挨着何崇的一个兵士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得令冲了出去,同时冲出去的还有一枚子弹,随着砰地一声枪响,那枪子儿比人还快,极速地没进了那逃跑车夫的左腿里。
那车夫踉跄了一下,撒开车辕,半跪着倒在了地上。
“砰!”竟是又补了一枪。
“……”
死一般的寂静,浓烈的硫磺味弥散了开来。
沈悫瞪直了眼,张口就想惊叫,但他前边的老妇人比他更快,抢先“嗷”地一声洪声尖叫起来,像在耳边打了个炸雷:“杀……杀人了!官兵杀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