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本意是禀报进展,宽慰自家公子,哪想到自家公子听了之后脸色反而更暗了些。气势极低意味不明的瞟来一眼,瞟得何青摸摸脖颈气势弱下去,琢磨不清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

纪霄指头点在推测,撩起眼皮看向这满院喜庆的红。

成双成对的囍字和红烛只能贴在无人问津的西院,他挂上的这些也都好像是偷来的颜色,不会联想到旁的。纪临明一日不回来他就还能将这些颜色抓紧一日,但能抓多久?

归京的队伍已达京郊,纪临明要躲暗箭事到如今也到了该出现的时候,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回到京城了。

他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在纪家,在他和阮杳的假成婚前,还是在成婚之后?

只要他一回来,所有的仪式借口便全都成了那空荡荡飘下去的囍字,谁都可以随意摘走。

届时阮杳只会去看纪临明是什么神色,纪临明对她说什么话,自然也不会嘀咕着走到他身边来,和他一起在意这冲喜的仪式。

她不嫁也得嫁。

哪怕是假的。

纪霄敛去神色,声色平淡。

“何青。”

何青下意识站直,听见自家公子道:

“去传话,让那个跳大神的再把日子往前提。”

第18章 勾住指头

假成婚的日子又提前两日,能放心放进去操办的人不多,事就筹备得更紧密了。纪夫人对此没有意见,只每日总忍不住问询下人,焦急期盼有没有纪临明回音传来。

归京队伍如今已进城,很快就该面见圣上将这一路禀报给陛下听,纪临明人不在这其中便多许多可以做文章的地方,到时候功过究竟在谁身上都不一定了,于纪家也不是件益事。

纪老爷子私下敲打过纪父好几次,恨铁不成钢要纪父给出个法子。可这么多年院里的筹谋算计都仰仗着纪临明一人,现在纪临明出了事,纪父就是想破脑袋又有什么办法能搜刮出来。

现在能做的都做了,千盼万盼也只能盼着冲喜仪式对局面有些作用,

下人谨慎问:“若大公子有了音讯,或是在这两日就回来了呢?仪式就在这两日举行,只怕大公子看见府里那些东西会有旁的想法”

纪夫人叹了口气:“那只能说明冲喜确实有点作用。临明不是不晓得府上境况,他是个通情达理之人,那阮杳又一片痴心在前,不会连这点事都分辨不清的。”

“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回来,其余什么都好说。”

况且阮姑娘嫁过来之事,纪公子从一开始就不知晓。下人得了纪夫人这话心里头安定几分,被人套话时便把府中境况透得个干净,一字不差的传到了纪临明耳朵里。

冀州遇匪不是作假,只是纪临明滚落山崖是觉察队伍内应后顺势而为,意欲等那几人心思尽数暴露后亮出证据,再一网打尽。

既然是假死出事,要做得真做得令人相信,自然传回纪家的消息也得小心,不能透出一丝生机。

那侍卫更是纪临明刻意留在外面传话之人,只有纪家越慌张观望的有些人才会跟着相信,放松警惕。

纪家如何,队伍的反应和更改部署都在纪临明算计内,他只是没想到此事会牵扯到阮杳,害得她受到牵连甚至被要求做那种假成婚的谎缪之事。

纪临明低咳几声,手握做拳抵在唇边压制住喉中痒意:“原不该将她牵扯进来的。府上本就多疑多事,又是以冲喜之事娶她入府,阮小姐不知要因我而生出多少事来。”

下人将熬煮的药端上来,闻言小心将阮家替嫁的事说给纪临明听,纪临明更觉荒谬,闭了闭眼。

此事原是纪家不对,纪阮两家各有算盘强人所难,将阮杳夹在中间不管。现在嫁进来了还要被这种荒唐仪式所害,他记得纪霄大些后不是任人摆布的性子,怎的没拦下这个想法?

就算是假成婚,寻常性子烈些的女儿家只怕听完这个想法就勃然大怒要和离或回娘家了,但阮小姐替嫁而来想必不受阮家庇护,就是委屈想回去都不得章法。纪临明记忆中并未有对阮杳的任何印象,心中就已对她愧疚万分了。

“是我连累愧对于阮小姐,待我回去平息那些事,定是要好好向阮小姐赔礼的。”

“公子不介意二公子同阮小姐假成婚的事?”

“那并不是她本意。此番回府,和离或是如何归还她自由,”纪临明揉揉眉心,脸色苍白着,“她想如何就该诚心为她做到。”

那下人愣了下,嘀咕句:“属下倒觉得不用和离,听闻那位阮小姐是真心爱慕公子的,爱慕了这些年一朝嫁进府也是了却她心愿。属下就是想我们这就快到京城,只怕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二公子和阮姑娘‘成亲’呢。”

“胡闹。”纪临明轻轻斥责那人不该拿此事胡诌,心却被什么轻轻拨弄了下似的,那点说不清的触动转瞬即逝。

天幕被开始泛黄的树尖摹染出暗色,纪家西院张灯结彩亮得红艳,艳到在渐渐昏黄的影子里显出几分过于浓烈的突兀。

阮杳刚抿过唇脂,眼看着喜婆走来,捏着喜帕重新将她视线遮盖住。

假成婚毕竟只是冲喜的仪式,所以一切从简,时辰也为突出个“吉”字选在黄昏之后。应当拜过堂送进房间和纪霄一同点香之后就算完成,并不繁琐。

但装点得红艳的头面还是让阮杳有些惊讶,它同她成婚那日的头面一样重,喜服也针线讲究细致,在这处反而看不出什么假成婚的样子,像模像样的了。

喜婆和采荷一左一右扶住阮杳,在旁谄媚道:“夫人小心,二公子这个时辰应当刚到西院,待夫人走完这一仪式很快就能卸下这身的。”

一面被叫夫人,一面被牵着走向新成婚的地方,总是有种违和的感觉。阮杳偏偏头,问:“纪霄今日也穿喜服?”

左右手空了下,像那两人被谁屏退了般。天色昏暗得只有两旁喜烛红艳艳滴着泪,阮杳看不大清路困惑站在原地,半晌手里才被塞进跟红绸带,身边有人懒散问:“要看看么,嫂嫂?”

是纪霄的声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靠近的,只感觉指头被勾了下,他似乎知晓那喜帕不能即刻掀开,只是勾着她手指去摩挲喜服上的纹路花样。

扫过到腰带边缘,平安扣的形状清晰,指头被勾着继续往旁摩挲,隐约连布料下的肌理都触到,还要更用力的往下按。

只怕就要碰到纪霄的腰身,阮杳被烫到似的指头蜷起,轻斥他:“放开。”

纪霄松手,放她避之不及的回去,看那喜帕在手边摇晃下,只是笑。

阮杳手指不自在的藏起,方才碰到的那一下足够她摸到纪霄衣服上的纹样,应当是和她一样相配的喜服。隔着布料去看他身形,也是板正的成婚装束。

除却满堂鸦雀无声,无一人看见这角落里的“成亲”,其余的似乎和嫁进纪家的那天一样。

假成亲为何要在这种事上较真,阮杳暂且按下那些疑惑不问,握紧了手上的红绸缎。

身边丫鬟大概是都被打发出去了,纪夫人先前就说过这仪式不会叫旁人知晓。阮杳松口气的同时更觉得这偷偷摸摸的感觉,有种说不出的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