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月和那位先生,都像是纪霄的手笔。就像阮杳意外纪霄回门时会进来一样,纪霄似乎比想象中的更好靠近。

不过那日之后,除了能感觉到纪霄手下侍卫每日来院里扫过一眼,她就再没见过纪霄了。

阮杳扫过那几卷已经抄完了的经文,坐在长廊上把给纪临明绣得合欢花香囊绣完,想了想给纪霄也做了个平安结。

虽不知纪霄不在朝当值每日不见人影是在做什么,但他既然能差使得动被奉为座上宾的风水先生,想来也是有自己手段的。

拉拢他没有坏处,起码在纪临明回来前身边总要有那么一两个能用到的人。

黄昏时分,纪霄远远走向阮杳院子。

天被靠近的脚步碾得暗沉,他在何青寻常监视的角度站定,往里望去满院经文寂静。

边关战乱,朝中老臣倾轧,纪家也不可避免的牵扯到其中。府中人影匆匆,唯有这个被禁足的院子像被纪家遗忘一般。

阮杳靠在走廊上像是睡着了,静如池中无声温妍睡莲。

风吹得经文在她周身哗哗翻动,裙摆流泻的云般将她托在亮色中,纪霄眼睫抑得低,步履碾得更近,越过那道线走近他长兄悬空的院落。

这于理不太合,纪夫人令阮杳禁足时也勒令过府上其他人不许探望靠近。

这纪家本就没有会来主动靠近这遗忘之地的人,纪霄毫不在意,他只是想纪临明应该还不知晓也从未见过这一幕,来日纪临明回来得知这荒谬的事会有什么想法?

以他素日就厌恶所谓风水的性子,应当会以礼相待,满怀歉意的补偿阮杳,是否会真的会视她为妻子如她所愿这样过下去?

似乎是脚步声将她惊扰到,阮杳从那片云中惊醒,圆钝漂亮的眼瞳几分惺忪望来,看见他时眼睫掠起,那颗眼尾痣莫名有种蛊惑,亮得人怔忡:“纪霄?”

她揉揉眼睛站起,才发现自己睡到这个时辰似的,一面着急将那些经文收整起来,一面柔声问:“你怎么来了。”

纪霄猜想阮杳,他这位嫂嫂是明知故问,知晓自己是她每日在何青出现时长久注视何青,好像有话要说有人要寻的样子,才把他引到这儿来。

就跟她毫不遮掩,反而来请他保守秘密一样。就这样一脸天真无害的逾距,擅自把他拉到自己人的阵营,利用他也利用得顺手。

但被那双眼柔软望着,纪霄什么都没说,只随在她身后捡起一两卷经文,指腹抚过笔墨痕迹,问:“这都是你这几日誊的?”

“这些吗?”阮杳看着他手里的字笑笑,“本就是为了静心祈福才守在院中,平日闲着也是闲着。”

“而且我听闻抄写这些能给人添福气护人平安,既然那位先生能说我八字有所益处,那多少也该为夫君出一份力,写得越多我便更安心。”

冲喜是她情非得已,但嫁来后祈福抄经绣香囊,对一个根本不在京城中的人有必要这么在意吗。

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处境演一演,演一两日也就够了,有必要将字句送文堆满院吗。

“为什么?”

纪霄堵在阮杳身后,于阴沉下的夜色中凝视她:“因为你爱慕他,就有这么爱慕他?”

他视线向下,语气更多了丝攻击性:“你手里的呢,又是给纪临明绣的香囊吗?”

阮杳愣了下,似乎没想过纪霄会有这种近乎逼问语气的时候。她不过是见纪霄帮过他一二次,赌他是个负责重承诺的人,才会故意向他的侍卫传递要找他的信号,等他来了送礼感谢巩固关系而已。

纪霄问得话怎么这么怪。

阮杳看他将那卷文抓出褶痕,手心摊开:“不是,纪霄,这是给你编的。”

她顿了下,像是才看见他衣摆上沾到的血点:“你白日都在哪忙,是受伤了吗?”

平安结精致,被她体温捂得温热,阮要把它放在纪霄掌心更显得小巧可爱。

她指尖无意触碰得短暂,还没感觉到有多柔软就已经收回,阮杳摆出嫂嫂的架子:“我知晓上次多亏有你相助,回门的事也麻烦你了,才想要回礼一二。”

潮潮眼瞳望向他望得专注,人也不自觉朝他倾斜些,只是说不过两句就又要转到纪临明身上:“不过你是不是对临明有什么误解?其实他人挺好的。”

她既然嫁过来和纪临明互为夫妻,不爱慕不在意纪临明才是不应该的,不论怎么说,她只会和纪临明是最亲近的人。

纪霄面无表情听着,没给出任何回应。

直到临走前,他才握着那平安扣抑着眼问她:“你想要什么?”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阮杳歪歪头,怀中折角在她眼尾划出细细红痕,那颗痣顿时艳丽横生,“你行事注意安全,我在这里等着纪临明回来就好了。”

纪霄眉头抑得更深,视线如有实质擦过她眼尾,往后落向她院里新婚的那些大红喜庆装扮,唇抿成薄薄道线,转身走了。

眼看二公子影子融进夜色里,采荷过来接阮杳手中的纸卷,小声问:“二公子看着是个好心的,夫人怎么不让二公子去找纪夫人,解掉夫人禁足的事?”

阮杳低头抚平那些乱抄的经文,眨眨眼:“我是冲喜进来的,纪霄同样过继进来处境未必就比我好。况且外面这样乱,还是不要出去掺和那些麻烦事的好。”

她弯眼笑得轻巧,将碎发无害别到耳后。

“有时候什么都不要,比说要什么会得到的更多。”

第14章 出事

阮杳在别院静心的这段时日,阮家动静没停。

替嫁之事传出后阮家好不容易展露些头角的名声迅速落败下去去,又和王家因婚约的事争论不休。王家为了不牵扯进这件事中,主动退还庚帖绝口不提婚约的事,阮莹气得不轻,从没想过王佑川竟然是这种人。

两边互不退让泼了不少脏水,没曾想争来争去放榜那日王佑川名字连最后一角都没占到,就这么落榜了。

他素日行贿舞弊惯了,骗过周围人将自己都骗了进去,阮莹次次见他名列前茅,以为日后能坐上权臣夫人的位置,千想万想没想过纪家推波助澜的动动手指,事情就变得这么荒谬。

这时再后悔被蒙骗堵在王家身上已来不及,阮父要得官位以及纪家原先应允过会给的东西已经全部收回,没给阮家一丝反悔的余地。

不知是哪风水先生留下的暗示,还是几次巧合,每逢阮杳将抄好的经文送到纪夫人面前,驿站都会传来和纪临明的好消息。

几次下来,纪夫人待阮杳的态度渐渐软化,府上对她替嫁的议论隐没,反而多了些私下议论她是不是真的有福之人的流言。

原本打算苛刻阮杳院中月例的掌事嬷嬷都得掂量下那点传言在纪府的分量,没敢真对阮杳做什么,面上见到总要恭敬尊称句夫人。不必掺和到府中诸事中,每日悠然自得随意抄写经文做做样子,总是比先前在阮家看人眼色要活的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