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得了那一匹好毛,你是要送给哪家姑娘?这么急切提起来,是生怕人家冻着了。”
“我见你同案牍公文相伴这么些天,可没有哪一天露出这种表情过。”
崔时聿刺去一眼:“只是给家中表妹,怕她受凉病倒而已。”
季子白随后想起酒楼中见过的那个漂亮纤细少女,沾着雪花艳色又纯然的脸。
看着确实羸弱,只怕受不住京中严寒。
她把崔时聿认错时沉默的表情也有几分可爱,季子白笑笑:“原来是那位表妹姑娘。那唯一皮毛给表妹留着做斗篷也是甚好,后面天更冷,我这会就让人送去,好叫你府上裁量。”
崔时聿听却总觉得哪不大痛快。崔泽言张口闭口一个小表妹也就罢了, 季子白又不沾亲带故的,跟着胡喊什么。
季白问:“你的伤可还有事?我总疑心那人丢的东西有毒。”
崔时聿摸着依旧泛痒的手腕,毒暂且没觉察到,伤口被折腾了番后除却偶尔有些痒,并无其他的事。疼痛于崔时聿都可有可无,那点痒意就更得不到在乎了。
二人申时回崔府,就见崔时聿院前有个薄薄影子站在树下,仰头不知在看什么。
乌黑缎子般的发在雪色中尤为明显,两弯手肘拢在披风里,只剩细白指头在边缘游走,透出稚嫩风情。
第11章 她谁都喜欢?
这次倒长了个记性,记得把自己婢女带上了。
但昨夜不是同她说过,不必刻意亲近关心,如此这般么。
海棠树积雪不少,只怕下秒枝叶晃落的雪都够把她脑袋淹没,崔时聿步子无形快了瞬,冷声唤她:“阮杳。”
玉珠看了眼崔大公子和旁边的季子白,躬身行了行礼,无声退下些。
阮杳咬着糖块回头,眼瞳亮亮朝崔时聿走近。积雪恰好簌簌垂落小块,扑到她脑袋上,凉得她张开唇轻唔了下。
细长眼睫在崔时聿面前抖抖,掠起时藏起那颗痣,字音含糊:“表哥,你回来了?”
浓艳唇珠被她自己压进去,腮肉被抵起来有些吸不住似的,怕下秒就弄得两片唇湿洇洇。崔时聿一言不发,手腕伤口莫名更痒,仿佛巫蛊发作。
季子白被阮杳头顶雪这幕逗笑,阮杳余光朝他那看两眼,她记得这位可是当今状元,和崔时聿相比前途也不逊色的,结交了总没有坏处,多好的机会。
不知对方姓氏也不妨碍阮杳咬碎糖,侧身对人笑笑,披风下隐约窥见的少女薄而瑰丽的身形。
崔时聿脸冷着,高挑身形却挡住风口,用那只发痒的手把她发顶雪拂去,窄狭眸子中血腥锐气还没散:“怎么又这样在门口等着。”
言下之意似乎是提醒阮杳,昨夜已经同她说清楚过,不必这样送上门示好,动什么歪心思。不过现在有季子白在,给她留了点面子而已。
阮杳假装听不懂,从袖子里取出两包还温热的梨膏糖来,牙尖把糖咬得细碎:“院里的人在置办年货,我们下午一块熬了糖,刚切好就想着给其他院分下去。”
“方才过路时瞧见树上竟有只狸猫睡懒觉,就站着多看了一会。”阮杳把糖递给崔时聿,“用梨汁和蜜熬成的,听说冬日里吃了能预防喉疾,再合适不过了。”
有了这糖,崔时聿吃起或看见时,总不免要想起她的。阮杳眼瞳亮亮盯着人,盯到崔时聿眉头无声皱起,面无表情的接过。
她自个夜里吹了大半宿的风,冻着个睫毛掉雪的糖人似的,倒天天记得旁人的伤预防旁人的喉疾。早上那样冷淡放置她的关心,还是记吃不记打。
崔时聿指头抵在那包糖块上无形摩挲,要冷冷警告阮杳该先顾好自己、把自己看得更重再去关心亲近旁人,一转头却见阮杳歪歪头,笑眯眯去把另一包给季子白了。
“自己熬的,还望公子别嫌弃手拙。”
“梨膏糖确实可治咳疾,从前便是当药方子使的。说来我家中也有治风寒的古法,”季子白看阮杳面色不太好,适时关心,“若阮姑娘需要,来日得空便让人抄送了过来。”
“我姓季,若要叫我声季表哥也无妨。”
阮杳乖乖喊人:“多谢季表哥。”
她发丝还挂着点雪,季子白大抵是看见了,学着崔时聿刚才模样抬手拂拂。
阮杳乖顺站在那,不动圆钝眼瞳跟着往上看,漂亮眼珠一下全是季子白身形,季子白低头撞见,不免怔了瞬。
那唇瓣还是湿洇洇的,整个人琉璃纸般的脆而薄,说谢谢时纯然连着眼尾痣蛊人的无害,在他面前对着另一个人从唇珠溢出来。
这种神色,崔时聿眼眸倏地眯起。
与那晚如出一辙,说包扎完就走的语调。同样的羸弱乖顺,她独有的依赖语气如藤蔓种子顺着交谈丢下去,昨日丢给他今日跟季子白跟旁人说话时也能用用,哪有半分的只是觉得他的伤重要、他重要?
再往前推,马车上看向他的眼神,在崔泽言和他那群纨绔子弟面前晃的眼神,不如出一辙全用的这副模样?
那当真只是崔时聿以为的,对崔家的拉拢亲近吗?
而被她这样看着的人也如出一辙的软下心肠,崔泽言莫名接话,季子白不自觉同她靠近步说下去,他不也无端把阮杳羸弱那副样子记住,还惦记慎郡王那慎郡王那身皮毛么。
当真是好用划算的伎俩,她变都没变一下。崔时聿低下眼,继续看阮杳当他的面抬手顺下发丝,笨拙动作下衣袖垂下截雪白腕骨,玉镯子贴着漂亮得刺眼。
起码季子白不自觉顿住一瞬,问她在树上看到的什么猫。
“是只小黑猫,但胸前和脚又是白色,看着不大呢”
崔时聿太阳穴跳起,手腕仿佛有柄剜骨的刀在里面炸开,在阮杳仰头好奇同人说猫儿时搅起来。
季子白还在颔首:“听你所说,那大抵是只‘乌云盖雪’了。”
“很可爱的名字。只是眼下天寒,又不见它的同伴在旁边,不知它该如何熬到冬天。”阮杳回应着,转头却见崔时聿眼神如同尖刀,雪亮锋利晃在鼻尖让人脊背发凉起来。
崔时聿是想到什么眼神冷得这么吓人?
阮杳知晓崔时聿是个锐利到不得不警惕提防的人,示好和靠近稍不慎都会被看出端倪,言语已经够谨慎了。
今天熬完糖来找他,就是特意要塑造出个天真善良又执拗的表妹形象的,可不是要崔时聿用这种眼神看着她的。
她朝人走近一步,小声问:“怎么了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