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渐渐沉出几分阴色,崔时聿眼帘压了压,竟有几分似笑非笑盯着她:“不怎么。府上遇见了就会有人照料,它若是够聪明便能找到活下来。若没找到,”
“就活不成。”
阴冷到怪异的话,说得阮杳莫名不寒而栗,人在披风里抖了下。她蜷着指头把披风拉紧一点,很小声说:“别说这样的话。”
再压低声音,看着像想抓住他:“表哥,你是不是伤口疼得心情不好?”
崔时聿皮笑肉不笑的,很不好讲话:“疼死我算了。”
怎么,她又要用什么伎俩,再把手探进来么?
第12章 回味溢出的甜
谁又惹他了?
阮杳不明所以,但还是端着乖巧表妹关切他的模样:“表哥莫咒自己。那药早晚按时涂上,很快就会好的,若睡不着便让人睡前煮些安神汤,或是吃吃梨膏糖。”
顾忌到季子白在这,阮杳不便多说什么,只手掌隐秘在他手臂上搭了下。
凉意一触即分。
她不知道越是这样,崔时聿眉眼间戾气就越重,手腕伤口突突直跳。直到阮杳话说完了离开,崔时聿脸色都没好起来过。
季子白不解:“你院里不专门有人盯着那些猫么?吓她做什么。”
“而且你费心找我留东西给人做披风,她方才在这你怎么又不提了,又不担心她了?”
崔时聿上下扫他一眼,冷笑。担心,他担阮杳的心操阮杳的心,都是担了些什么。
崔时聿扯了扯唇,听着更像是在嗤他自己:“蠢货。”
玉珠撑着伞,直到主仆二人走远些了才敢说:“大公子虽然样貌身段皆不俗,冷脸时瞧着却有些吓人。偶尔笑起时,也莫名笑得人慌慌的。”
阮杳宽慰这丫头:“他日日在刑部审问犯人,雷霆手段下自然有股煞气在的。你又没做亏心事,你慌什么?”
玉珠说不出来,只是觉得自家小姐同那位季公子说话时,崔公子看人的眼神就叫她很慌。
但话又说回来,小姐又没做什么,只是同季公子说两句话而已,崔公子何必那样有些阴阴的看着人。
“那位季公子性情倒是很温和的样子,样貌与崔公子比也不遑多让。小姐,这里不愧是京城,不论是崔公子还是季公子,随便谁比什么扬州第一公子要出彩的多。”
“一个是刑部大人,一个是当今状元,才学顶尖家世傍身,自然是和旁人不同。”
“若是”玉珠想说什么,又觉得失礼,没敢继续说下去。
“若是能给我当夫婿就好了?”
玉珠被阮杳这话吓了一跳,左右看看有无过路人,扶着阮杳的手硬是回了院子关上门才敢开口:“小姐!”
“您怎的在外面说这么大胆的话。”
阮杳无辜看着她:“不好吗?那两个随便挑一个,也比被送去给那县令当妾的强。不然过了这个冬日我总没有理由再留在崔家,到那时难道要回去去见丢了官的父亲?”
她肯定是要在回扬州前解决这件事,自己寻个好夫婿的。
理是这个理,但,玉珠红着脸去把火炉点起来,又把先前煮好的药端上来,才能接下这句话:“小姐说得对。只是崔公子冷峻不好接触,况且”
况且她这个无关痛痒的表妹身份,到老夫人和崔夫人面前也难过一关。阮杳捧着药,宽慰玉珠:“崔公子冷峻不好接触,不也还有其他人么。”
“挑一个是挑,多挑几个不一样是挑,还能节省时间。”
今早老夫人把这个镯子给她,等崔夫人回过神来,若不想让她跟崔时聿、崔家有关系,也会着手帮她相看合适的人,就看崔夫人心里她这个远方表妹占多少份量了。
刚才崔时聿在场,阮杳没跟季子白多说几句话,下次有单独见面的机会也是不错的。
不过崔时聿今天态度也是真的奇怪,崔时聿目前还是阮杳心中最合适的人选,阮杳还不想这么早”放弃“。她把药饮尽,又叮嘱玉珠去煮药时“状若无意”提醒崔时聿院子里的人,多煮份安神汤给崔表哥。
魏符端着汤进来时,崔时聿只披着苍青外袍坐于案前,阮杳给的糖整包没拆,远远放在窗台边。
崔时聿提笔落字,另只骨节分明的手往下缠着绷带,魏符上前禀报:“公子,季公子已把东西送来了。今日下午府中裁剪新衣着人在各院量过身形,要做披风就无需再着人去量一次了。”
“三五日便可赶制出,届时属下便送去于阮姑娘。给狸奴过冬的东西也放在院口了,公子今日可换了药?”
崔时聿不语,魏符提醒:“阮姑娘说过,这药该早晚”
阮杳真是好本事,崔家人前人后露过面的地方都能叫人念叨她名字,崔时聿一眼扫来:“她才来几日,你倒挺听她的话。”
季子白人前不也不自觉替她说话么?
魏符闭嘴,崔时聿眉尾一抬又冷笑:“听,怎么不能听。下次她再对你笑笑说多谢,你干脆把她金口玉言誊抄贴在额上,再打更人的筒租来站我旁边,隔六个时辰就敲一下说要换药了。”
魏符老实了。公子今天好大的火气,分明白日还关心阮姑娘身子、在树下看见阮姑娘时面色也很和缓的。
魏符再不多言,把安神汤放于桌前,没敢说这也是阮姑娘提醒煮好的。
没人说,崔时聿也知道汤是怎么来的。
崔时聿在刑部往上爬,受伤是惯有的事,一旦伤得太多小臂剜去块肉已算得上无足轻重。他似乎生来痛觉就与常人不同,就连狱中犯人绞进刑罚里,旁人侧目不忍时崔时聿也毫无波动,从来不以为意。
鲜血淋漓的场面久了,崔时聿院里的人便习惯他对苦痛没有反应,习惯崔时聿锋利无所不能般的身影,渐渐少把伤势挂在嘴边,大多默认崔时聿会平淡忍过去,魏符也是如此。
若不是因为阮杳夜里来访,说他的伤也很重要反复提醒院中人,他们大都快忘了崔时聿一开始也不是什么刀枪不入的存在。
痛觉无非是对安稳的另一种欲望。崔时聿冷眼看那蛊安神汤在窗前被吹冷,动都没动一下。
三更天,万籁寂静,崔时聿小臂伤口自然也未换药处理。
只是这次有些不同,骨头长新肉般连绵的痒,仿佛有什么连着筋脉涌动,有人裹含住他肌理,用发丝扫过他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