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雪依稀,崔时聿抬手揉过眉心,走到阮杳面前时话语到底沉缓下来:“你大可放心。就算你没发现我的伤,不关心我的伤或是我与你毫无交集,我答应你的事也会办到。”

“不会让你为人妾,也不会让人枉顾你意愿安排你的路。喝完茶就回去。”

阮杳眼睫在影子里抖动下,知晓这盏茶和那点炭火不过是给她留的一点体面和纵容。

但她喝口热茶,更清楚有这点纵容也够了。而且用那张冷脸说这种话的崔时聿更有种说不清的蛊感,阮杳抬起脸来,被热茶浸过的唇瓣潋滟柔软,问他:“你觉得我这样只是在讨好你,以求你办事吗?”

崔时聿眉骨轻缓一挑,那不然呢?

不然她钻进袖子里的手,对崔泽言说的那些钦慕亲近还是真的不成?

阮杳从崔时聿眼里看出答案,抿唇挑出个角度:“我就不能是真的觉得你重要,于崔府而言重要,于京城而言重要,所以不想你瞒着伤势?”

“冬日伤口总是不容易好,我母亲就是这样。”

崔时聿眉眼细微不可见的皱起些,见被重话压得不敢抬头的小表妹站起来,薄薄斗篷如收敛起的翅膀,连声音都很低:“你既然不希望我这般,我走了就是。”

这个伎俩她已经用一次了,哪里来的底气他还会上当?崔时聿指头点在桌面上,眯眼看向那盏热茶没有动作。

小表妹动作窸窸窣窣的,这次没慢吞吞的走了,只是推门时在风雪间又沉默转过头来。

风雪似乎比她来时和站在树下时还要大。

冷意绕着她乌发飘垂,几根发丝乱糟糟贴在她耳边,更显得人瘦弱,整个人要化在雪里似的,谁对上这双眼能忍心再说点什么,她问:“我能不能给你处理完伤势后再走?”

“我不会再多做什么了。”

崔时聿昏暗靠坐于阴影中睨她这样狼狈单薄的影子,装作全心全意只关心他的样子。雪淋漓落在她望来的眼里,像落下的一滴泪。

一滴泪。就是那么一滴泪,崔时聿指腹动了动,下颚无声绷紧。他转过头去,指头压在下巴上。

“不走就把门关好。”

阮杳眼瞳又亮起来,勾着门扉进来。

用过一次的伎俩又怎么了,再丢出来,他还不是要照盘全收。

第8章 “我只是碰碰你”

阮杳撩起崔时聿衣袖。

那伤很长,大片皮肤不得不暴露在漆黑夜色里,手指带着凉意贴上来,实在算不上妥当。崔时聿眉头皱着,疑心那一瞬不该心软放她进来。

阮杳还仔细看着,崔时聿冷白小臂紧实且长,手指也是这样。薄薄皮肤指骨突出,线条连接着腕骨,尤其漂亮。更意外的是崔时聿指根关节处都泛着很淡的粉色,有种让人禁不住多看几眼的莫名吸引力。

拆开纱布后才发现那不是个简单伤口,腕骨下一截几乎是一块肉被生生削掉了。

这伤还是在酒楼前就有的,崔时聿就这么从白天忍到晚上,他难道不疼?

阮杳想问,余光瞥过却见崔时聿始终面色从容,眉毛都没动一下,唯有视线落在阮杳搭于他脉搏上的手指上,眼尾扫出的厉色很冷。

看来是不管疼不疼都很能忍,阮杳也规矩收回视线,有条不紊铺上药粉。

含有刺激性药物的粉末覆盖上来,像撒了把盐。崔时聿指头勾起下,阮杳大概是怕他挣扎乱动碰到伤口,伸手压住他手上手肘,几乎是抱着他手臂般重量往上压。

那手指传来的冰凉触感便尤其明显,手臂软软含进来,连发丝尖都扫过人手背,扫得伤口隔空细密痒起来。

崔时聿舌尖抵住犬牙,下颚线绷紧:“我不痛。把手松开。”

不等阮杳动,崔时聿另只手勾住阮杳衣领,把她人往后拉开点。

血腥味环绕着两人,阮杳掌心像粘着蛛丝似的,慢吞吞一点点的挪开,崔时聿窄狭的眼微微眯起:“男女七岁不同席,我不知扬州民俗如何,京城虽不太多压制男女个性,但这般动作也不该随便对人做。”

她缩下脖子,现在明白崔时聿身上那种说不清的蛊感是什么了。 崔时聿身上有种哥味。

是那种年长但又年长不多,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锋利。就像现在,冷淡言语间是试图教她待人待物道理的哥味,拉开距离避嫌往后站却因此露出线条分明的侧腰薄肌,更糅杂着难以忽视的异性感。

再加上一点天生高挑垂眼望来时的压迫,浮在薄薄道德之下的蛊惑力。

就像这种表哥表妹的关系,混杂在家人和异性之中的情绪,实际牙尖每咬过一次称呼,都是种无声容不得细想的蛊力。

阮杳幻视出只体态修长,肌肉紧实狠厉的黑狼,手指在崔时聿手臂上微妙摩挲下。

“你在想什么?”崔时聿锋利视线落在她脸上,眼眸凌厉眯起。

“什么?”阮杳把纱布重新缠好,打结时指头压在他掌根,摩挲得人发痒。

她明明知道崔时聿在刑部审讯犯人,一双眼剖析利害最为无情锋利,还是仰头字句咬得含糊,颈项陷出瑰丽线条来,“表哥,我只是碰碰你。”

“你怀疑我这般那般,我已经一句话不说了你也要凶我。”

“那你说说,我在想什么?”

巧言令色心思尽不在正途上,崔时聿眼尾垂下半截,什么表情都无的收回手,衣袖垂下来:“天很晚了,我让魏符送你回去。”

目光扫过阮杳斗篷,崔时聿言简意赅:“以后再不必如此。”

阮杳硬邦邦把药膏放在他桌面上,顾左右而言他:“每日早晚敷药,表哥若是自己记不住就旁人替你记着。”

她松松斗篷跟着出去,雪小了些,深冬路面漆黑,崔时聿唤来魏符。

魏符挑灯走在前面,抬手姿态恭敬:“阮姑娘,请。”

阮杳板着脸路过崔时聿,在魏符面前又软下神色,很礼貌笑笑。大概是怕黑,她手指紧捏着斗篷边缘,小步往前走:“多谢。”

崔时聿站在石阶之上,将一切尽收眼底。手腕纱布缠得紧实用心,她费了这么大劲淋雪又吹风的,当真只是为了关心他,还是说连同那点委屈和脾气也是让人放下心防的一环?

再如何那也是她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