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光恰好照进厅里,落在玉荣脸上,映得她眼底的光比任何珠钗都要明亮。

救济坊的事刚敲定章程,萧远山就寻到了范府。他没穿朝服,只着一身月白锦袍,手里捧着个紫檀木盒,站在葡萄架下,倒比在边关时多了几分温润。

玉荣刚从后院查看新收的布料回来,见他来了,笑着迎上去:“七王爷怎么来了?”

“给你送样东西。”萧远山把木盒递过来,指尖微微有些发烫,“知道你不愿办及笄礼,但这是我早就备下的,算不上及笄礼,只当是……贺你平安归来。”

玉荣打开木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玉簪并非什么名贵的羊脂玉,而是块通透的戈壁石,被打磨成简洁的兰草样式,簪头还刻着个小小的“荣”字。

“这是你亲手做的?”她拿起玉簪,指尖触到冰凉的石头,心里却暖烘烘的。

萧远山耳根微红,轻咳一声:“前几日在军营无事,见这戈壁石成色不错,就想着……试试打磨。手艺糙了些,你别嫌弃。”他在战场上挥斥方遒,指挥千军万马都从容不迫,此刻说起这簪子,倒像是怕被笑话似的。

玉荣忍不住笑了,把簪子簪在发间,对着廊下的铜镜照了照:“哪里糙了?我觉得好看得很。”她转头看他,眼里盛着笑意,“没想到七王爷在战场上骁勇善战,对着这小小一支簪子,倒像是有些不知所措呢。”

萧远山被她打趣,也不恼,只望着她发间的戈壁石,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你喜欢就好。”他顿了顿,又道,“救济坊的事,若缺人手或银钱,尽管跟我说。我已让人查过,京郊有处废弃的宅院,修一修正好能做坊址,我让人去打理。”

玉荣心里一热,刚要道谢,就见祖母和母亲从月亮门里走出来,祖母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王爷来了?快进厅里坐,我让厨房给你炖了汤。”

萧远山忙行礼问安,玉荣站在一旁,抬手摸了摸发间的簪子,戈壁石的凉意混着心里的暖意,让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原来再英勇的将军,也有这般细腻的心思。

京郊的那处宅院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原本斑驳的墙皮重新刷了白,院里的杂草清了,辟出半块地种上了容易活的向日葵,刚冒出嫩芽,看着生机勃勃。

玉荣和秦昭站在新漆的木门前,看着工匠们最后挂上牌匾“安济坊”三个大字,是萧远山请书法大家写的,笔力沉稳,透着股安稳劲儿。

“真像模像样了。”秦昭抬手拍了拍门框,眼里闪着光,“想想前几日还乱糟糟的,现在看着,倒像个能让人踏实住下的地方。”

玉荣望着院里,几个丫鬟正忙着摆桌椅,墙角堆着刚送来的布匹和粮食,都是各家凑的心意,范府出了银钱,镇国公府送了药材,大姐让瑞王府送来几车木料和书籍。她笑了笑:“等过几日,第一批边民迁来了,这里就更热闹了。”

“我爹已让人去接了,说是有二十多户,多是老人和孩子,男人们有的留在边疆垦荒,有的跟着队伍当辅兵。”秦昭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册子,“这是我拟的章程,白日里教孩子们认字,教妇人纺线织布,男人们若有手艺的,就组个木工作坊,赚点营生钱。”

玉荣接过册子,见上面字迹虽有些潦草,却写得条理分明,忍不住打趣:“看不出来,你还懂这些。”

“在边疆见多了流离失所的人,就知道安稳有多重要。”秦昭望着远处,语气软了些,“刘大哥他们用命换了边疆太平,咱们总得让活着的人,能好好活下去。”

玉荣心里一动,点了点头。风拂过院角的向日葵嫩芽,吹得两人的发丝轻轻扬起。远处传来马车轱辘声,是萧远山派人送的医具到了,还附了张字条:“已请玉菱姑娘来坐馆,缺什么,随时找我。”

玉荣把字条递给秦昭看,两人都笑了。

“你看,”玉荣侧头望着她,眼里盛着光,“大家都在帮忙呢。”

秦昭重重点头,抬手推开木门:“走,进去再看看。等明日边民来了,咱们就正式开坊。”

阳光穿过门楣,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影,两人并肩往里走,脚步声落在青石板上,清脆又踏实。她们知道,这只是开始,往后会有更多人住进这里,会有孩子的笑声,会有织布机的声响,会有寻常日子里的烟火气。

第84章 百年好合

婚期那日,范府的石榴花开得正艳,红得像燃着的小灯笼。玉荣的闺房里,脂粉香混着淡淡的熏香,暖融融的。

母亲沈兰芝坐在妆镜旁,手里捧着套赤金镶珠的头面,指尖轻轻拂过:“这是我当年的嫁妆,传给你。”祖母挨着她坐下,拉着玉荣的手,笑眼弯弯:“咱们荣儿,今天要当新娘子了。”

大姐玉苒正帮她理着嫁衣的褶皱,金线绣的凤凰在红绸上栩栩如生:“七王爷一早就在府外候着了,急得跟什么似的。”二姐玉芍捧着个锦盒进来,里面是对玉镯:“这是我和霍峥给你挑的,保你戴着手腕都发光。”三姐玉菱最是直接,塞给她个小布包:“里面是我新配的安神香,往后若是……咳咳,用得上。”

秦昭挤到她身边,一身绯红衣裙,比新娘还显精神:“安济坊的事你放心,我和玉菱盯着呢,保准等你回门时,孩子们都能背三字经了。”大嫂也笑着附和:“是啊,家里有我们,你只管安心嫁过去。”

正说着,府里请的王夫人到了她是京中出了名的有福气,膝下三儿两女,个个康健。王夫人握着桃木梳,笑着走到玉荣身后:“老规矩,我给咱们范家姑娘梳头,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桃木梳轻轻划过青丝,顺滑得像流淌的水。玉荣望着镜中的自己,嫁衣红得晃眼,发间的珠翠映着光,可心里最清晰的,还是当年在灯会上初见萧远山的模样。

“想什么呢?”秦昭碰了碰她的胳膊,“是不是紧张了?”

玉荣摇摇头,笑了:“没有,就是觉得……像做梦似的。”

“可不是做梦。”祖母拍了拍她的手背,“这都是你该得的福气。”

王夫人已梳好了头,将那支戈壁石兰草簪也簪在鬓边玉荣特意要戴的。“好了,新娘子真俊。”王夫人退开一步,满意地看着,“七王爷有福气,娶了这么个好姑娘。”

外面传来喜娘的唱喏声:“吉时到”

母亲替她盖上红盖头,指尖微微发颤:“到了那边,要好好的。”

“嗯。”玉荣应着,被喜娘扶起来,穿过簇拥的人群往外走。耳边是姐妹们的叮嘱,是祖母的笑声,是府外传来的喜乐声。

吉时一到,喜娘高唱请新娘上轿,玉荣被哥哥背着踩过红毡,在红盖头下看见母亲早让人铺了层厚厚的五谷杂粮,取五谷丰登、落地生根的好意头。

跨出二门时,祖父捧着个红布包递到她手里,里面是块温热的龙凤佩:“这是范家祖传的,你带着,往后无论到了哪,都别忘了自己是范家的女儿。”玉荣隔着盖头点头,指尖攥紧那玉佩,暖意从掌心漫开。

府门外,萧远山一身大红喜袍,骑着高头大马,见红盖头下的身影出来,翻身下马,亲自上前抱着她上轿,低声道:“别怕,我在。”声音透过盖头传来,稳得像山。

花轿是八抬大轿,朱漆描金,四角挂着鎏金铃铛,一走起来叮铃作响,清脆又喜庆。抬轿的轿夫都是精挑细选的,脚步稳当,生怕颠着了新娘。

而花轿身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十里红妆。

打头的是十二抬嫁妆箱,里面是范府给的压箱底银和四季衣裳;跟着是八抬描金柜,装着玉荣的书册、医具,连她在安济坊穿的那件半旧布裙都被母亲细心叠好放了进去;再往后,是成套的紫檀木家具,梳妆台、衣柜、八仙桌,件件都刻着缠枝莲纹;最惹眼的是两抬活物,一抬是玉荣养了多年的白猫,被丫鬟抱着,眯着眼打盹;另一抬是秦昭送的一对信鸽,笼上系着红绸,扑腾着翅膀,似在为她欢喜。

送亲的队伍更是热闹,范家的男丁们骑马护在两侧,姐妹们乘着马车跟在后面,连安济坊的几个老妇都来了,捧着亲手绣的鞋垫,站在街边笑着挥手。京城里的百姓挤在路旁看,啧啧赞叹:“不愧是范府嫡女,这排场,真是十里红妆,羡煞人啊!”

花轿里,玉荣轻轻掀起盖头一角,望见窗外飘飞的红绸和攒动的人影,嘴角忍不住弯起。

铃铛声一路响着,穿过朱雀大街,往七王府去。玉荣重新盖好盖头,手轻轻按在小腹上,那里还藏着祖父给的龙凤佩。

花轿到七王府门前时,鞭炮声炸响了一路,红绸从府门一直铺到院里,连廊下的廊柱都缠上了红布,满眼都是喜洋洋的红。

按规矩,新娘下轿要跨火盆、踩马鞍,火盆里烧着桃木枝,取红红火火、驱邪避灾之意,马鞍上铺着红毡,谐音平安,盼着新人一生顺遂。玉荣被萧远山扶着,小心翼翼跨过火盆,火星子溅起时,他下意识挡了挡她的裙摆,惹得旁边的喜娘笑:“王爷疼新娘子呢!”

拜堂设在正厅,堂上供着天地牌位,因太后与太上皇早已过世,便省去了拜长辈的礼节,只拜天地与高堂。

喜娘高唱“一拜天地”,两人并肩跪下,对着门外的天光叩首,风卷着红绸飘进来,拂过他们交握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