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荣端起药碗，吹了吹热气，递到她嘴边：“药好了，趁热喝。”

秦昭小口喝着药，药味虽苦，心里却暖烘烘的。她看着玉荣眼底的红血丝，轻声道：“荣儿，谢了。”

跟我还说什么谢。”玉荣笑着接过空碗，“快睡吧，等你好了，咱们还有好多话要说呢。”

帐外的风还在刮，帐里的烛火却明明灭灭地亮着。玉荣坐在榻边，看着秦昭渐渐睡熟，心里那块悬了许久的石头，终于稳稳落了地。

第81章 胜利

边疆的风渐渐褪去了几分燥意，大营里的药味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兵士们磨兵器的铿锵声。

秦昭坐在帐前的石凳上，正试着抬胳膊，伤口结痂的地方还微微发紧，却已能灵活活动。她转头看见玉荣端着药碗出来，笑着扬了扬手：“你看，早说不用天天喝这苦汤子，我这身子骨硬朗得很。”

玉荣把药碗递过去，佯作嗔怪：“军医说再喝三日巩固，少偷懒。”她眼尾扫过不远处，秦鹏正和霍峥站在舆图前说话，两人脸色虽还有些苍白，腰杆却已挺得笔直，霍峥左臂的绷带拆了，只留道浅疤，再不见前些日虚弱的样子。

正说着，帐帘被掀开，萧远山大步走出来，身上的铠甲还带着风尘，眼底却亮得很：“秦将军、霍将军，西域那边有动静了！”

秦鹏和霍峥立刻围过去，萧远山指着舆图西侧：“按前几日定的计策，我们分三路绕后，昨夜已端了他们囤粮的沙窝营，今早斥候来报，西域主力往黑风口退了，正好撞进我们设的埋伏圈，折损了近半兵力！”

霍峥一拳砸在舆图旁的木桌：“好！早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秦昭也凑过去，看着舆图上标注的伏击点，眼里闪着光：“那接下来，是不是能趁势收回被占的绿洲？”

“正是。”萧远山点头，目光落在玉荣身上，语气柔和了些，“这几日辛苦你了。等彻底打退西域兵，咱们就回京城。”

玉荣看着他们眼里的锐气，又看了看营里往来忙碌却难掩振奋的兵士，心里暖烘烘的。药碗里的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远处的戈壁。

前线的厮杀声隔着戈壁风传来时，玉荣正蹲在医疗帐的矮凳上，给一个伤兵包扎手臂。血浸透了布条，她指尖麻利地拆换，又撒上止血粉，轻声安抚：“忍一忍，这药不疼。”伤兵咬着牙点头，眼里却亮着劲方才萧远山派人来报，前锋已突破西域兵的第一道防线。

帐外忽然传来军医的声音：“范小哥，金疮药和止血粉快用完了！”

玉荣心里一紧，抬头看药箱果然，几个常用的药罐都见了底。她想起前几日搜救秦昭时路过的那片农户帐篷，老妇说过这边疆有药材，当时还指给她看长在哪处沙坡。

“我去取药！”玉荣立刻站起来，对身边两个年轻药童道，“你们跟我来，带上空药篓。”

三人快马赶到农户聚居的土坯房时，日头正烈。上次见过的老妇正蹲在门口晒草药，见他们来，眯着眼认了认，忽然笑了：“是上次给娃送干粮的官爷！”

“老夫人，我们来寻些草药。”玉荣翻身下马，说明来意，“营里伤药不够了，您说这里有沙棘根、白刺叶……”

没等她说完，老妇就往屋里喊：“老头子！把墙角那筐晒干的草药都搬出来！”又转向玉荣，拍着胸口道：“官爷是来护我们的，这点草药算啥！前些日西域兵来抢粮，是你们的人赶跑了他们，我们才敢出门挖药，这些都是这几日攒的，沙棘根、白刺叶，还有能消炎的骆驼刺，都晒得干干的！”

屋里的老汉扛着个大竹筐出来，里面堆满了晒干的草药，根茎叶分得整齐。玉荣要掏钱，老妇却按住她的手：“钱啥钱！官爷要是收下钱，就是嫌我们老婆子啰嗦！”她拉着玉荣的胳膊，眼里闪着光，“你们拿回去好好用，一定要打跑那些土匪！等把他们赶远了，我们就能安安稳稳种沙棘、养羊，娃也能不用天天躲在帐篷里了！”

两个药童忙着把草药往药篓里装，玉荣看着老妇布满老茧的手，心里热烘烘的。她弯腰帮着拾掇，轻声道：“您放心，我们一定把他们打跑。”

回程时，药篓沉甸甸的。风里似乎还带着老妇的叮嘱，玉荣攥紧缰绳，催马快行。

赶回大营时，暮色正浓，营门处却炸开一阵欢呼“西域兵投降了！我们胜了！”

玉荣勒住马，见兵士们举着刀枪欢呼，盔甲上的血还没擦净，眼里却亮得像燃着星火。她心里一松，刚要催马往医疗帐去，就听见帐里传来压抑的痛哼，脚步不由得加快。

帐内灯烛通明，伤兵比往日多了数倍。玉荣一眼就看见角落里的刘大哥他躺在草席上，腹部插着半截断箭，血浸透了身下的毡垫，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却微微扬着。

“刘大哥！”玉荣扑过去，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她颤抖着手去探他的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

刘大哥缓缓睁开眼，看见是她，浑浊的眼里忽然有了光，扯出个笑：“是你啊，小范……”他的声音轻得像风，“别忙活了，我自己知道，快不行了……”

“胡说！”玉荣眼眶发红，伸手就要去拔断箭，“军医马上就来，我们还有药，能救你！”

“别费药了……”刘大哥轻轻按住她的手，那只曾扶过她的粗手，此刻凉得像冰，“这药留着……给能活着回家的弟兄……我够本了……”

他喘了口气，眼里闪着点骄傲的光：“今天……我杀了好几个西域兵……带头的那个，就是去年烧我们村子的……他们投降了……我爹娘、我弟……总算能瞑目了……”

“我报仇了……死而无憾啊……”

最后几个字说完，他的手轻轻垂落，脸上的笑却还僵着，像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

帐外的欢呼还在传来，震得烛火晃晃悠悠。玉荣跪在原地，握着他渐渐变冷的手，眼泪砸在他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想起初遇时他帮她背铺盖的背影，想起他说“我弟要是还在，也像你这般年纪”。

远处，萧远山正带着秦昭等人清点战果，欢呼声浪里，没人注意到医疗帐的角落里，玉荣轻轻合上了刘大哥的眼。她知道，这场胜利里，藏着太多像刘大哥这样的人，他们没等到回家，却用命换来了边民的安稳。

帐内的血腥味混着药气，压得人喘不过气。玉荣正给刘大哥的遗体盖上白布，手腕忽然被轻轻攥住。她回头，见萧远山站在身后，盔甲上还沾着沙尘，眼里却满是温意。

“出来透透气。”他没多言，只牵着她往外走。

营外的风带着戈壁的凉，吹得人清醒了些。远处的篝火旁，兵士们还在欢呼，有人唱起了家乡的小调，声音粗粝却热闹。

玉荣低着头，指尖还残留着刘大哥身上的凉意，喉咙堵得发慌。

“我知道你不好受。”萧远山站在她身侧，声音放得很轻，“刘大哥……他是条汉子。他报了仇，也护了想护的人，走得没有遗憾。”

玉荣吸了吸鼻子，声音发颤：“可他明明……明明可以活着回家的。他说过，要等战事结束，回去种地……”

“战场从来不是两全事。”萧远山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但他没白死。你看那边”

他指向不远处的农户帐篷，昏黄的灯火下，老妇正抱着孩子往营里望，脸上是安稳的笑，“他们能安稳守着家，就是刘大哥这些人用命换来的。”

他顿了顿，指尖擦过她发红的眼角：“你救了那么多伤兵，包括他最初的那口气，都是你给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玉荣抬头看他，篝火的光落在他脸上，映得他眼底的温柔格外清晰。她忽然想起刘大哥临终时的笑，心里那团堵着的疼，似乎悄悄松了些。

“嗯。”她轻轻点头，往他身边靠了靠，声音闷闷的，“我知道。只是……还是舍不得。”

萧远山没说话，只任由她靠着，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肩。远处的歌声还在继续，风里飘来烤羊肉的香气，是胜利的味道，也是活着的味道。

刘大哥他们没能走到最后，但他们的眼睛，会化作天上的星，看着这方土地安稳，看着活着的人，好好往前走。

第82章 归家

凯旋的队伍刚过朱雀门，宫里的传召内侍就已候在街边。萧远山勒住马缰，看了眼身侧仍着男装的玉荣和秦昭，低声道：“先随我入宫，范府那边我已让人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