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茉盯着那碗米汤,竟真的伸手捧起来,大口大口往嘴里灌,馊味呛得她直咳嗽,却还是不肯停。
“拿把刀来。”玉苒又道。
丫鬟递上把锈迹斑斑的小刀,玉苒接过,在玉茉眼前晃了晃:“这刀去年还剖过死猪,沾了血的,你怕不怕?”
玉茉却伸手去抓刀刃,嘻嘻笑着:“亮亮的,好玩……”
玉苒终是收回了刀,眉头微蹙。她不信人能疯得这么快,可眼下这情形,倒像是真的。“罢了,”她对婆子道,“看好她,每日只给一碗清水一个干馒头,衣裳就穿这身,别让她冻死,也别让她舒坦。”
说罢转身离去,步摇轻晃,却再没回头。
祠堂里,玉茉慢慢停下动作,嘴角的傻气一点点褪去,只剩下眼底翻涌的恨意。她狠狠将嘴里的馊米汤吐在地上,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来玉苒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那些威胁像针似的扎在心上,可她知道,越是这样,越不能露馅。
她重新缩回角落,继续傻笑着念叨“凤冠”,只是那双藏在乱发后的眼睛,亮得像暗夜里的狼崽。
沈兰芝的院子里,晚梅开得正盛。沈兰芝坐在廊下翻着账本,玉苒端着茶杯,望着阶前的梅花轻叹:“真不敢相信玉茉竟能做出这等事,心思歹毒得让人脊背发凉。”
沈兰芝放下账本,揉了揉眉心:“也是我平日里太纵容了,总想着她是庶出,多疼些没坏处,反倒养歪了心性。”
“好在荣儿年纪小,跟她不算亲近。”玉苒接过丫鬟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手,“不然被她教坏了,才真叫人后怕。”她顿了顿,又道,“我刚才去瞧她,疯疯癫癫的,可我总觉得不对劲。哪有人前一刻还在算计,下一刻就真疯了的?”
沈兰芝抬眼看向大女儿:“你的意思是……”
“不管她是真疯还是假疯,”玉苒的声音冷了几分,“等菱儿婚事过了,直接灌了哑药送去道观,断了她所有念想。一个又哑又疯的人,翻不出什么浪来。”
沈兰芝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玉荣跑进来,额角还带着薄汗:“母亲!大姐姐!”
“慢点跑,仔细摔着。”沈兰芝笑着招手,“刚从书院回来?”
“嗯!先生夸我字写得好了!”玉荣献宝似的把书包里的字卷拿出来,眼角瞥见玉苒,眼睛一亮,“大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玉苒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刚从王府回来,想着你许久没去看外甥了,他天天念叨着小姨呢。要不要跟我回王府住几日?”
“真的?”玉荣眼睛瞪得圆圆的,“可以去看小外甥?还能骑王府的小马吗?”
“自然可以。”玉苒点头,“让你母亲给你收拾几件衣裳,咱们这就走。”
玉荣欢呼一声,转身就往自己院里跑,嘴里还喊着:“我这就去收拾!”
看着小女儿雀跃的背影,沈兰芝无奈地笑了笑,对玉苒道:“还是你有办法,这几日她总惦记着王府的小马。”
玉苒望着玉荣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深思让荣儿去王府避避也好,免得被这院里的腌臜事污了眼。
第67章 苦尽甘来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落在温景然与玉菱相握的手上。祠堂风波后,温景然第一时间递了帖子到范府,只说“事虽扰,心未变”。此刻他坐在玉菱对面,指尖轻轻摩挲着她腕间的玉镯那是他在女医坊送的定情物,玉菱一直贴身戴着。
“委屈你了。”温景然的声音带着歉意,“若我早察觉不对,定不会让你受这般折辱。”
玉菱摇摇头,眼底的泪光映着烛火:“与你无关,是我家事纷乱。”她抽回手,从妆匣里取出那方被玉茉仿过笔迹的诗笺,轻轻放在桌上,“都过去了。”
温景然望着她沉静的侧脸,忽然握住她的手:“从今往后,有我在。”
玉菱抬头望进他眼底,那里没有丝毫芥蒂,只有全然的信任与疼惜。她终于忍不住,靠在他肩上落下泪来,积压多日的委屈与惶恐,在这一刻尽数消散。
不久两个人的婚期将至。
成亲当天,天未亮,范府便忙活起来。喜娘带着丫鬟为玉菱梳妆,沈兰芝亲自为她绾发,将那支传了三代的凤钗插进发髻:“这凤钗护了范家三辈人安稳,往后也护着你。”
窗外传来银铃般的笑闹,玉荣正拉着秦昭扒着窗纱看。“三姐姐的嫁衣绣了百子图呢!”秦昭指着裙摆上细密的针脚,“比我三嫂嫁人时的还精致。”玉荣得意地说:“那是自然,我三姐夫是天底下最好的太医,定不会委屈姐姐。”
两人正说笑着,被沈兰芝撞见,笑着赶她们:“小姑娘家凑什么热闹,再不去换衣裳,赶不上送亲了。”
巳时三刻,温府的迎亲队伍到了。温景然骑着白马走在最前,红绸系着的绣球在马头上轻轻晃动。范府的门被堵了三层,玉荣带着几个表姐妹拦在院里,非要温景然对出三首催妆诗才肯放行。温景然笑着接过纸笔,略一思索便写就,字迹俊朗,引得众人喝彩,玉荣这才不情不愿地让开。
正闹着,玉菱忽然对陪嫁嬷嬷道:“去祠堂。”
嬷嬷一愣:“姑娘,吉时快到了……”
“去取那碗药,我去去就回。”玉菱的声音平静无波。
祠堂里烛火昏沉,玉茉蜷缩在草堆上,见她进来,眼中猛地燃起光亮,挣扎着要起身,却被铁链锁着脚踝,只发出哗啦声响。“你来看我笑话?”她的声音嘶哑,带着怨毒。
玉菱端着药碗站在她面前,碗里的药汁泛着黑沫。“按规矩,该喝了。”她示意身后的婆子上前。
玉茉拼命摇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哀鸣,眼泪混着污垢滚落:“我错了三姐姐,我再也不敢了,放我出去……”
玉菱别过脸,闭上眼时,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婆子们按住挣扎的玉茉,将药汁一点点灌进她喉咙。直到药碗见了底,玉菱才转身,脚步沉稳地走出祠堂。晨光落在她的凤冠上,折射出刺目的光,将身后的哭喊与锁链声,彻底隔绝在门内。
回到正院时,温景然正等在廊下。见她眼圈发红,他没有多问,只递过一方绣着兰草的帕子:“走吧,该上轿了。”
玉菱接过帕子,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忽然安定下来。她点点头,任由喜娘扶着,一步步走向那顶红轿。
迎亲的队伍动起来,玉荣和秦昭骑着两匹小马跟在花轿侧,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到了温府门前,喜娘扶着玉菱跨火盆、踩红毡,拜天地时,玉菱望着身旁一身喜服的温景然,忽然觉得过往的委屈都化作了此刻的安稳。
婚宴开了整整五十桌,玉荣拉着秦昭在女眷席上穿梭,见着温家的小辈就往人手里塞红蛋,闹得不亦乐乎。有相熟的小姐打趣:“荣妹妹急着看姐夫,莫不是自己也想嫁人了?”
玉荣红着脸去追打,笑声清脆得像银铃。
红烛高燃时,温景然挑开红盖头,望见玉菱眼底的清明与释然。他执起她的手,轻轻印上一吻:“往后岁岁年年,皆是今朝。”
玉菱望着他,回握住他的手,唇边扬起一抹历经风雨后的浅笑。窗外的月光正好,照亮了满室的红,也照亮了眼前这条终于苦尽甘来的路。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架着玉茉往外走,她的胳膊被攥得生疼,喉咙里像是被火烧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痛感。哑药的苦涩还残留在舌尖,她想尖叫,想咒骂,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像只被掐住喉咙的困兽。
道观的路颠簸难行,马车里弥漫着干草的霉味。玉茉透过车帘的缝隙往外看,范府的朱漆大门越来越远,最后缩成一个模糊的红点。她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指甲深深抠进婆子的胳膊,留下几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