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颗石子砸进水里,花厅里霎时静了静。沈兰芝看向赵承宇,目光带着审视:“赵公子确定,灯会上见的是穿水红裙的三姑娘?”
赵承宇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面上却依旧坦然,从袖中摸出个锦袋,往桌上一放:“我怎会记错?这香囊就是那日她塞给我的,说是亲手绣的。”
范老夫人抓起那方香囊,指腹碾过针脚虚浮的并蒂莲,忽然重重一摔,锦袋撞在桌角散开,滚出半片干枯的桃花瓣。“菱丫头绣活最是讲究,收线必打双结藏在花蕊里,你们瞧这歪歪扭扭的死结仿得再像,终究是个赝品!”她抬眼看向管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去,把玉茉给我带来!”
玉茉在院里听见传唤时,指尖正绞着块帕子。采绿今早被柳姨娘支去买胭脂,至今未归,她心里本就七上八下,此刻听见老夫人的语气,双腿竟有些发软。可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走一趟。
进了前厅,她刚福下身,就撞见赵夫人探究的目光。“哟,这眉眼,倒真跟三姑娘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赵夫人咂摸着嘴,眼神在她和玉菱之间转了个圈,“若不是穿着不同,我这双老眼还真分不清。”
老夫人没接话,只看向赵承宇,笑容温和却带着锋芒:“赵公子,你说几次见的‘三姑娘’,到底是哪一位?”
玉茉心头一跳,悄悄抬眼望向赵承宇。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棂照进来,给他侧脸镀了层金边,她咬了咬唇,眼底浮起水汽,那点楚楚可怜的劲儿,原是最能让男人心软的。
赵承宇却忽然笑了,那笑意没达眼底,反倒带着几分冰碴:“老夫人说笑了,三姑娘何等端庄,怎会做这等事?”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玉茉身上,“不过瞧着四姑娘这神态,倒与那日在揽月亭里哭着说只求公子垂怜的人,有几分像。”
“你胡说!”玉茉猛地抬头,声音尖利得破了音,“那日我根本没去揽月亭!我在给母亲煎药,张嬷嬷可以作证!”
“张嬷嬷?”沈兰芝思索,冲门外扬声,“请张嬷嬷进来。”
张嬷嬷很快被请进来,对着范老夫人福了福身。沈兰芝道:“三日前酉时,四姑娘是否一直在院里煎药?”
张嬷嬷愣了愣,如实回话:“回夫人,那日四姑娘确实煎了药,只是中途说药材不够,去了趟后街的药铺,约莫去了两刻钟。”
两刻钟,足够从范府走到揽月亭一个来回了。玉茉脸色煞白,仍在强辩:“我去药铺是事实,可并未绕道揽月亭!”
“是吗?”赵承宇从袖中摸出个小锦盒,打开时里面躺着支银簪,簪头嵌着颗小小的珍珠,“那这支你遗在揽月亭石桌上的簪子,又是怎么回事?”
玉茉浑身一颤这支簪子是她生辰时柳姨娘送的,三日前确实戴在头上,回来时却发现不见了,她原以为是掉在了路上。
“这……这是我不小心弄丢的!”她攥紧裙摆,指节泛白,“许是被哪个拾荒的捡了去,故意放在那里栽赃我!”
采绿被两个嬷嬷押着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手里举着个布包:“老夫人!夫人!是四姑娘让我做的!她让我偷三姑娘的帕子,仿三姑娘的笔迹写诗,还说事成之后给我五十两银子!这是她赏我的银钗!”
“你……你背叛我!”玉茉气得浑身发抖。
采绿哭着磕头:“姑娘饶命!是您说若事败就让我顶罪,还说要把我发卖到勾栏院……我也是没办法啊!”
赵夫人在旁看得直皱眉,转头对范老夫人道:“看来是真相大白了。范老夫人,这事您可得给我们一个交代,毕竟我儿差点被人蒙骗,污了名声。”
玉茉还在挣扎,扑过去想抢那账本:“都是假的!是她伪造的!赵公子,你忘了你说过……”
“说过什么?”赵承宇打断她,眼神冷得像冰,“说过你冒充妹妹勾引人?还是说过你想用范家势力帮我夺家产?”他转向众人,一脸坦荡,“实不相瞒,我早察觉不对,只是想看看是谁在背后捣鬼,没成想是四姑娘。”
这番话彻底断了玉茉的后路。她瘫在地上,看着赵承宇那张俊朗却冷漠的脸,终于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是枚棋子。
范老夫人闭了闭眼,沉声道:“柳姨娘,把你女儿带回院里,没有我的命令,终身不得出府。”又对赵夫人道,“是我范家管教不严,改日定当厚礼赔罪。”
赵夫人见目的达到,也不再多留,带着赵承宇告辞离去。马车驶离范府时,赵承宇撩开窗帘,瞥见院墙内那抹绝望的白色身影,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除去玉茉这个麻烦,又卖了范家一个人情,这趟来得值。
前厅里,玉菱望着散落一地的证物,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那方仿绣的香囊上,针脚虚浮得像个笑话。
马车刚驶离范府街角,赵夫人就掀了车帘一角,回头瞥了眼那朱漆大门,才转向赵承宇:“你老实说,这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赵承宇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漫不经心地嗤笑一声:“那蠢货那点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又是仿笔迹又是冒充姐姐,以为做得多隐秘?”
“那你还跟着她演这出戏?”赵夫人皱眉,“若是传出去,说你跟这种心思不正的姑娘牵扯不清,对你大哥那边……”
“母亲放心。”赵承宇打断她,指尖在玉佩上敲出轻响,“我与大哥情分深厚,岂是这点闲话能挑拨的?她想借着我往上爬,也不先打听清楚真以为我赵承宇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攀附的?”
他想起玉茉在揽月亭里那副故作娇羞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嫌恶:“说什么倾心于我,不过是看中我赵府的权势。还想打听我与大哥的关系?蠢得可笑。这种连姐妹名声都敢算计的人,给我做妾都嫌污了地方。”
赵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却仍有些不放心:“那范家那边……”
“范家巴不得这事快点了结,免得污了三姑娘的名声,影响了温家的婚事。”赵承宇勾唇一笑,“咱们既没损失什么,又卖了范老夫人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至于那个玉茉……”
他顿了顿,语气凉薄:“自有人收拾她。往后,不过是范府后院里一缕见不得光的影子罢了。”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赵夫人看着儿子眼底的算计,忽然觉得这小儿子藏得比谁都深。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往后做事仔细些,别让人抓了把柄。”
赵承宇应了声,转头看向窗外流动的街景,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
第65章 控诉
送走赵夫人母子,前厅里的空气像结了冰。范老夫人往太师椅上一靠,闭目养神,沈兰芝站在一旁,指尖把帕子绞得变了形。
玉茉还坐在地上,方才的泪水早已收了,脸色白得像宣纸,眼神却空得吓人,仿佛地上散落的诗笺、香囊都与她无关。柳姨娘蹲在她身边,心疼得直抹泪,拉着她的手哽咽:“茉儿,你到底是何苦……咱们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白姨娘站在角落,看着地上的玉茉,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此刻只觉得后背发凉这孩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玉菱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阳光落在她素色的裙摆上,映得她神情平静。她看着玉茉,眼神里没有惊讶,反倒带着几分了然的疲惫,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哼,装什么装!”玉荣攥着拳头站在玉茉面前,小脸气得通红,“现在知道怕了?当初害三姐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玉茉眼皮都没抬一下,像是没听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丫鬟的通报:“大姑娘、二姑娘回府了!”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玉苒穿着一身石青色宫装,裙摆绣着暗纹鸾鸟,步态沉稳地走进来,身后跟着穿常服的玉芍,肩上还沾着点风尘想来是接到消息就快马赶回来的。
“祖母,母亲。”两人先给范老夫人和沈兰芝行礼,玉苒的目光扫过前厅的情形,最后落在地上的玉茉身上,眉头微蹙,“这是怎么了?”
沈兰芝叹了口气,刚要开口,玉荣就抢着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说到玉茉仿笔迹、送香囊时,气得声音都发颤。
玉芍听完,走到玉茉面前,蹲下身看着她:“四妹妹,我临走前还嘱咐你,姐妹间要和睦,你就是这么听话的?”
玉茉这才缓缓抬眼,看向玉芍,又看向玉苒,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和睦?姐姐们都有了好前程,自然能和睦。我呢?我不过是个庶女,若不自己争,谁会瞧得起我?”
玉苒的声音冷了几分:“争?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害人,也配叫争?你可知你的所作所为,差点毁了三妹妹的婚约,毁了整个范家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