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愿望

瑞王府的抄手游廊上爬满了凌霄花，沈兰芝扶着丫鬟的手往里走，玉荣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个食盒：“娘，这里面是柳姨娘亲手做的阿胶糕，说给大姐姐补身子正好。”

刚进玉苒的寝殿，就见乳母正抱着小外甥在榻边逗弄，小家伙咯咯地笑，玉苒靠在软枕上看着，眼角的笑意温温柔柔的。“娘来了。”她忙要起身，被沈兰芝按住：“快躺着，刚出月子别乱动。”

沈兰芝先凑过去看孩子，小外甥瞧见生人，反而不怕生，小手一把抓住她的衣襟，沈兰芝被逗得笑起来：“这孩子，跟你小时候一样，不认生。”玉苒笑着说：“随他爹沈砚，见谁都热络。”

玉荣把食盒递给丫鬟，凑到榻边逗小外甥：“小外甥长得真俊，等长大了，定像姐父一样是个英气的公子。”

说笑了几句，沈兰芝对玉荣道：“荣儿，你去前院看看你姐父在不在，顺便让厨房把那盅燕窝羹端过来，你大姐姐该用了。”玉荣知道母亲定是有话跟大姐姐说，乖巧地应了声，转身往外走。

等玉荣的脚步声远了，沈兰芝才在玉苒身边坐下，叹了口气：“你这当长姐的，比鸿儿大两三岁，如今孩子都有了，他也该定亲了。”

玉苒早料到母亲的来意，点头道：“娘不说我也在琢磨。前几日沈砚还跟我说，大弟如今在翰林院当差，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总不是长久之计。”她顿了顿，仔细想了想，“我倒有个合适的人选礼部李侍郎家的嫡女，李若微。”

“李侍郎家的？”沈兰芝想了想，“是那个据说一手好字，还会画工笔的姑娘？”

“正是。”玉苒笑道，“上月宫宴，我跟她坐邻座，听她说话温温柔柔的，却不怯场。后来才知她不光有才情，家里的中馈也是她帮着母亲打理的，井井有条。李侍郎是出了名的清官，家风正，这姑娘性子沉稳，配大哥再合适不过。”

沈兰芝点点头：“我也听过这姑娘的名声，说她读的书不比男子少，跟鸿儿倒有共同话题。只是……”她犹豫了下，“李侍郎是正三品，咱们家虽也是书香门第，但高娶妻，低嫁女....”

“娘多虑了。”玉苒握住她的手，“李侍郎最看重品行，鸿儿探花出身，如今在翰林院前途正好，两家门当户对。再说有我和沈砚在中间搭线，李侍郎那边定不会推辞。”她想了想，又道，“要不这样，过几日我约李侍郎家的夫人来府里赏花，让娘亲自瞧瞧若微姑娘，若是觉得好，再让爹托媒人去说。”

沈兰芝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全。你弟弟那性子，闷得很，若是姑娘太活泼，怕是处不来；这李姑娘沉稳，又懂打理家事，往后定能替他分担忧愁。”她望着玉苒，眼里满是欣慰，“有你这当长姐的帮着操心，娘就放心了。”

玉苒笑着拍拍母亲的手：“我自小带着鸿儿长大，我这个当姐姐的，自然要为他打算。等这门亲事定下，娘就等着抱孙子吧。”

正说着，玉荣端着燕窝羹进来了：“娘，大姐姐，燕窝羹来了。姑父说他在书房看公文，让我先回来。”她见母亲和大姐姐笑得眉眼弯弯，好奇地问，“你们在说什么好事呢？”

沈兰芝笑着没多说，只道：“等过几日，你就知道了。”玉苒也笑：“到时候定有你的热闹看。”

阳光透过窗纱照进来，落在燕窝羹的热气上，氤氲了满室的暖意。

从瑞王府出来，玉荣让小厮先把食盒送回府，自己提着个锦盒往镇国公府去。刚到府门口，就见秦昭正骑在墙头往下扔果子，看见她，眼睛一亮，翻身跳下来：“说曹操曹操到！我正念叨你呢！”

“慢点，仔细摔着。”玉荣把锦盒递过去，“这是我大姐姐让给你的，瑞王府小厨房做的茯苓糕，说你上次念叨着爱吃。”她顿了顿，认真福了福身，“还有，前几日大姐姐生产，多亏你及时请了温院判，这份情，我替范家谢你。”

秦昭一把拽起她，把锦盒塞给身后的丫鬟：“跟我客气什么！咱们俩谁跟谁？”拉着她就往后院跑，“走，去我那看新得的好东西。”

秦昭的院子里摆着些稀奇玩意儿西域的琉璃盏、北地的狼牙佩，最惹眼的是墙角立着的一张小弓。“这是我外祖父送我的，”她拿起弓比划了两下，“说我要是练得好，明年带你去围场打猎。”

玉荣看着她英气勃勃的样子，忍不住笑：“你呀，哪像个大家闺秀，倒比霍将军还爱舞刀弄枪。”

“闺秀有什么好当的？”秦昭往石凳上一坐，拿起块茯苓糕塞进嘴里，“每日学那些琴棋书画，想着怎么讨好未来公婆，想想就腻。”她忽然凑近玉荣，眼睛亮晶晶的，“我跟你说个秘密，我不想嫁人。”

玉荣愣了愣，随即笑道：“你才多大，就想这些？”

“怎么是瞎想？”秦昭放下糕点，语气忽然认真起来，“我大舅在边关当将军，上次回来跟我说，那边的城墙有多高，风沙有多烈，说只要打退了蛮夷，百姓就能安稳种地。我听着就觉得带劲！”她拍着石桌，“我想去边关，跟着大舅学带兵，就算不能上阵杀敌，当个军医、管管粮草也行啊，总比困在深宅大院里强。”

玉荣看着她眼里的光，想起秦昭平日虽爱闹，却最见不得百姓受苦上次街上有乞丐被欺负，她当场就让人把那恶奴捆了送官。“我觉得挺好的。”她轻声道，“女子未必都要困在后宅，你有这份心，又有能力，为什么不能去试试？”

“真的？”秦昭眼睛更亮了，“你不觉得我疯了？我娘说我是胡闹，外祖父也只当我是小孩子说着玩。”

“怎么会是胡闹？”玉荣握住她的手，“霍将军是武将，大姐姐在王府打理家事，柳姨娘和白姨娘把家里照顾得妥妥帖帖，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你想去边关做实事，这比那些只想嫁个好人家的姑娘，不知强多少呢。”

秦昭猛地抱住她，笑得像个孩子：“还是你懂我！等我说服了外祖父，就去边关！到时候给你寄狼牙当礼物，再给你写边关的故事，让你知道外面的天地有多宽！”

“好啊，”玉荣被她勒得喘不过气，笑着拍她的背，“我等着你的狼牙，也等着听你的英雄事迹。到时候我在京城帮你盯着，谁要是敢说你坏话，我第一个不饶他。”

两人在院子里闹了半响，秦昭又拉着玉荣看她新练的箭法，箭箭都中了靶心，只是力道偏软。“等去了边关，我定能拉开最强的弓！”秦昭叉着腰，夕阳照在她脸上，满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临走时，玉荣回头看了眼仍在靶场比划的秦昭，心里一阵不舍。

第45章 牡丹宴

瑞王府的牡丹园里，早已搭起了青竹凉棚，棚下铺着波斯地毯，正中摆着张紫檀木长桌，摆满了水晶碟碟里是蜜饯、鲜果，还有刚从御膳房讨来的牛乳糕。四周的牡丹开得正盛，姚黄魏紫泼泼洒洒，把半个园子都染成了锦绣色，连廊下挂着的宫灯，都被映得暖融融的。

玉苒穿着身石榴红的褙子，鬓边簪着赤金点翠的凤凰步摇，刚在主位坐下，就有几位夫人笑着围上来。“恭喜瑞王妃了！”户部张夫人执了执礼，语气里满是热络，“诞下小世子又晋封王妃，这可是双喜临门，往后咱们京城的夫人们，都得跟着沾您的喜气呢。”

“张夫人客气了。”玉苒笑着摆手，让丫鬟给众人奉茶，“不过是托了陛下和王爷的福，还有各位的照应罢了。”她目光扫过人群，落在不远处几位相熟的夫人身上，“快请坐，今日的牡丹开得正好，别辜负了这好景致。”

另一边的花架下，年轻小姐们聚在一处，个个打扮得花团锦簇。礼部李尚书家的李若微穿件月白襦裙，裙摆绣着几枝兰草，正和几位小姐说笑着，手里轻轻捻着片牡丹花瓣，举止温婉又不失从容。

玉荣刚跟着沈兰芝进来，就被秦昭拽到了假山后：“你看那穿月白裙子的，是不是就是你大哥要相看的那位？”玉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好对上李若微望过来的眼，两人相视一笑，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

“三姐姐快看！”玉茉拉着玉菱跑过来，手里举着串糖葫芦，“那边有捏面人的，捏得小世子跟真的一样！”玉菱笑着拍掉她沾着糖渣的手：“仔细蹭到裙子上，小娘该说你了。”她目光掠过李若微，悄悄对玉荣道，“这位李小姐看着确实端庄，方才听见她跟人论诗，见解很是通透。”

正说着，柳姨娘和白姨娘也来了。柳姨娘穿着石青色的褙子，见了玉苒就笑道：“我们王妃今日可真精神！这园子布置得比去年还好看，定是费了不少心思。”白姨娘则捧着个锦盒上前：“这是菱儿和茉儿亲手绣的荷包，上面是母子平安的花样，给王妃和小世子讨个吉利。”

玉苒接过荷包，笑着让丫鬟收起来：“还是两位姨娘疼我。快请坐，今日特意让厨房备了你们爱吃的糟三样。”

宴席开在牡丹丛中，玉苒刚举杯，就见顺天府尹夫人起身笑道：“臣妇敬王妃一杯！说起来，老王爷和老王妃如今可真是清闲，前日我家老爷还见着两位老人家在城外庄子上钓鱼呢，说是要学那闲云野鹤，把府里的事全交给您和王爷了。”

“可不是嘛，”玉苒浅饮一口，语气里带着笑意，“父王说，有沈砚帮着打理府中事，他总算能歇着了。倒是我，还得多向各位姐姐妹妹请教，往后这中馈之事，怕是少不了麻烦大家。”

这话刚落，就有几位夫人纷纷应和：“王妃太谦虚了！您把瑞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连陛下都赞过呢！”“就是，上次宫宴，太后还夸您教子有方，小世子刚满百日就这般伶俐，将来定是栋梁之材。”

玉荣坐在席间，看着大姐姐从容应对的样子，忽然明白这场赏花宴的深意既是让李若微在众人面前露个面，也是让京中的夫人们瞧瞧，如今的瑞王妃，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庇护的世子妃，而是能独当一面的王府主母了。

正想着，李若微被几位小姐簇拥着走过来，给玉苒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见过王妃。”她声音清润，抬头时目光坦然，既不羞怯也不张扬，恰好落在玉苒含笑的眼底。

玉苒笑着点头：“李小姐请坐，听说你父亲最近在修《江南水利志》？我前几日还跟王爷说，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呢。”

李若微从容回话：“家父常说，能为百姓做实事，便是最大的福气。”

这话说得恳切，连旁边的几位夫人都暗暗点头。玉荣悄悄碰了碰秦昭的胳膊，秦昭凑过来小声说：“这位李小姐看着不错，配你大哥正好。”

玉荣被她逗笑，抬头时正好看见玉苒和李若微相视而笑，阳光透过牡丹花瓣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像一层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