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沈兰芝派人来请用点心。萧景琰跟着走进花厅,见桌上摆着杏仁酪、枣泥糕,都是他爱吃的,心里暖烘烘的。玉荣给他盛了碗杏仁酪:“我娘听门房说你来了,特意让厨房做的。”
“劳烦范夫人费心了。”萧远山接过碗,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个小布包,“这是西域的葡萄干,比咱们这儿的甜,你泡水喝试试。”
玉荣打开布包,紫红色的葡萄干饱满多汁,刚要道谢,就见萧远山耳尖又红了,像上次在御花园被皇后打趣时那样。她忍着笑,剥了颗葡萄干递过去:“尝尝?”
萧远山张口接住,甜意从舌尖漫开,连带着心里都甜丝丝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些京里的新鲜事,从琉璃厂的新玩意儿说到街头的说书人,竟忘了时辰,直到日头西斜,萧景琰才起身告辞。
“下棋的事,可别忘了。”玉荣送他到门口,手里还捧着那副螺钿棋盘。
“忘不了。”萧远山回头笑,“等你解了七星赶月,我请你去城南的棋仙楼,那里的棋局更有意思。”
看着他的马车消失在巷口,玉荣才抱着棋盘回屋,刚进门就被沈兰芝拉住:“这七王爷,看你的眼神都快滴出水了。”玉荣脸一红,把棋盘往桌上一放:“娘又取笑我,我们不过是在下棋。”
可夜里临睡前,她摸着棋盘上的螺钿星子,想起萧景琰吃葡萄干时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第40章 枫树林
这日天刚蒙蒙亮,范府门前就停了辆青篷马车,车辕上拴着两匹骏马一匹是萧远山常骑的逐风,另一匹雪白雪白的,正是他特意让人从马场牵来的寻梅。
玉荣提着裙摆出门时,萧远山正站在马车旁等着,月白骑装衬得他身姿挺拔,见了她便扬眉笑:“昨日说好了同去枫树林,我想着城里路窄,先坐车出城门,到了郊外再骑马,省得惊了路人。”
玉荣点点头,刚要上马车,萧远山已伸手扶了她一把,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腕,像被晨露沾了下,两人都默契地收回手。车厢里铺着软垫,角落里放着个食盒,萧景琰掀开盖子,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路上垫垫肚子,秦昭说你最爱吃这梅花酥。”
马车辘辘驶出城门,刚过护城河,萧远山便掀开车帘:“到郊外了,换马?”玉荣探头一看,城外的官道宽敞平坦,两侧的野草上还挂着霜,便笑着应了。
萧远山先翻身跃上逐风,再伸手帮玉荣上寻梅。寻梅果然温顺,玉荣握住缰绳时,它只是轻轻打了个响鼻。“跟着我,别太快。”萧远山放慢速度,与她并肩而行,风拂过耳边,带着远处枫林的清香。玉荣渐渐放松,跟着他的节奏轻夹马腹,寻梅小跑起来,裙摆被风掀起,像只展翅的蝶。
行至一片缓坡,萧远山忽然勒住马:“你看那边。”玉荣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漫山红枫在晨光里铺展开,红得像燃起来的火,比上次见时更盛。“秦昭她们定是早到了。”她笑着催马,寻梅似也懂了,加快脚步往枫林跑去,萧远山的逐风紧随其后,马蹄声在空荡的郊外敲出轻快的调子。
到了枫林入口,果然见秦昭带着七八个同窗在溪边的空地上忙碌有的铺毡子,有的摆食盒,还有的正往树上挂红灯笼。听见马蹄声,众人回头,见是萧远山和玉荣并辔而来,都忙停下手里的活,规规矩矩地行礼:“见过七王爷。”
秦昭最是不拘束,跳起来喊:“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俩要在城外绕到天黑呢!”说着冲玉荣挤了挤眼,惹得众人都笑起来。
萧远山翻身下马,又扶玉荣落地,目光扫过溪边的布置,笑着问:“这灯笼是你挂的?”秦昭拍着胸脯:“那是!我想着晚上赏枫更有意境,特意让人多带了几盏。”
玉荣走到毡子边坐下,见食盒里摆着她爱吃的杏仁酪,不用问也知是萧远山让人备的。他在她身边坐下,递过杯热茶:“骑了这许久,暖暖手。”茶盏相碰时,两人的目光在热气里撞了撞,又像被枫叶烫了似的移开,只有远处的溪水,还在“哗哗”地笑着。
枫树岭的深处,藏着片百年老枫林。最粗的那棵枫神树需三人合抱,枝干虬结如盘龙,树皮上布满深浅裂纹,像位沉默的老者。当地人流传,绕着树干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再许个心愿,心诚者肩头会落下红叶为证。
玉荣本不信这些,却被秦昭连推带拽地站到树前。“试试嘛,就当玩了。”秦昭拍着她的背,自己先兴冲冲地转了起来。玉荣无奈,依着法子慢慢转圈,裙摆扫过厚厚的落叶,发出沙沙轻响。刚转完最后一圈,头顶忽然簌簌响动,一片红叶悠悠飘下,不偏不倚落在她发间,像枚小巧的胭脂印。
“灵验了!”秦昭拍手大笑。话音未落,又一片红叶打着旋儿落下,直直坠在萧景琰的靴尖前,叶片上还沾着颗晶莹的露珠,在晨光里闪了闪,倒像是被谁特意递来的。
玉荣笑着抬手去摘发间的红叶,指尖刚触到微凉的叶面,就见萧远山弯腰捡起脚边那片,递过来时耳尖微红:“你的叶脉更清晰。”玉荣接过一比对,两片红叶的边缘竟严丝合缝,拼在一起像只展翅的蝶,翅尖还都带着抹浅黄。
三人正对着红叶轻笑,树后忽然传来压抑的呜咽声。拨开垂落的藤条,见个穿蓝布衫的少年正蹲在树洞旁抹泪,手里攥着半截染血的箭羽,箭杆上刻着个“林”字。“我爹是守这枫林的,昨日巡山时被熊伤了,”少年抽噎着抬头,眼里满是红血丝,“郎中说要枫露草做药引,可我找了三天都没见着……那草只长在枫神树背阴处,叶片上有层白霜,太会躲了。”
秦昭当即拔出腰间短刀:“我去寻!”刚要迈步,被萧远山伸手拦住:“这草娇气,碰不得硬物,得用手轻拨。”他转向玉荣,“你识得草木,帮忙看看?”
三人分头在树周的灌木丛里搜寻。玉荣想起农书里的记载枫露草喜湿,常与青苔伴生。她蹲下身,指尖拨开腐叶,果然在块覆满绿苔的岩石下发现了几株:叶片椭圆,表层蒙着层细密的白霜,像撒了层糖霜,碰一下,霜粒便簌簌落在手心里。
“找到了!”玉荣轻声唤道。萧远山快步走来,从袖中取出块干净的素帕,小心翼翼地将草连根裹住,递给少年时还特意叮嘱:“这草怕晒,用篮子遮着些,回去立刻煎药。若不够,去镇国公府找秦昭,让她带你来找我。”
少年千恩万谢地跑了,玉荣收拾东西时,发现他遗落了个木雕的小枫树苗树干刻得歪歪扭扭,枝桠却分得认真,顶端还笨拙地雕了片小叶。“定是他自己刻的,想求树神保佑父亲。”她摩挲着粗糙的木纹,忽然觉得这比任何精致摆件都动人。
萧远山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目光落在木雕上:“手艺虽糙,心意却真。”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个绣着枫叶的锦囊,“刚才在树洞边捡的,许是前人留下的。”
玉荣接过打开,里面是半张泛黄的笺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两片交叠的红叶,旁边题着行小字:“叶落成双,岁岁不相忘。”字迹娟秀,想来是多年前哪位姑娘的心事。
“这……”玉荣指尖捏着笺纸,忽然觉得发烫。秦昭在一旁看得清楚,故意扬声喊:“枫神树都送姻缘笺了,你们俩还站着?再不走,我可要把桂花糕全吃光了!”
玉荣脸一红,慌忙将笺纸塞进锦囊,又把那两片拼在一起的红叶小心夹进去。萧远山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扬起,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落叶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发梢,像被红叶烫了下两人都没说话,却听见枫神树的叶片在风里沙沙作响,像在替他们应着那句“岁岁不相忘”。
远处的秦昭已提着食盒往溪边走去,喊着让他们快点跟上。萧远山放慢脚步,与玉荣并肩而行,脚下的落叶厚厚软软,像铺了层红绒。
玉荣抬头,见阳光透过枫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眼里的笑意比秋阳还暖。
风穿过枫林,卷着几片红叶落在两人之间,像无数只展翅的蝶,轻轻巧巧,就把心事藏进了这漫山红影里。
第41章 马球
范府的马车刚停在曲江池畔的柳树下,玉荣就听见秦昭的大嗓门:“玉荣!这边!”她掀开车帘,见秦昭穿着身火红骑装,正站在临时搭的更衣棚前挥手,身后的丫鬟捧着套石青色短打,袖口绣着暗纹云纹是萧远山让人送来的,说“这颜色衬你,动作也利落”。
“娘,我先过去啦。”玉荣接过母亲递来的玉佩,又回头叮嘱,“让菱姐姐和茉姐姐别乱跑,药囊在茉姐姐的包袱里。”玉菱正帮妹妹理着裙摆,闻言笑着点头:“知道啦,我们就在看台上,给你加油。”
更衣棚里,秦昭正对着铜镜系腰带,见玉荣进来,眼睛一亮:“这身好看!”玉荣刚换上短打,就见棚帘被掀开,玉芍扶着丫鬟的手走进来,月白裙衫下的小腹已微微隆起,脸上带着孕中的温润。
“二姐姐。”玉荣忙上前扶她,“怎么也来了?太医不是说让你多歇着吗?”玉芍笑着拍她的手:“在家闷得慌,听说你们要打马球,过来凑个热闹。你大姐姐临盆在即,特意让我给你带了瓶凝神香,说场上人多,怕你慌神。”她从袖中取出个小巧的香袋,里面的檀香混着薄荷,闻着确实清爽。
秦昭在一旁咋舌:“还是大姐姐细心。对了玉芍姐姐,你家那位怎么没来?”玉芍脸上微红:“他去给陛下侍驾了,说打完球再过来找我。”正说着,外面传来裁判的哨声,秦昭一把拽过玉荣:“走了走了,再磨蹭要迟到了!”
两人刚跑出棚子,就见萧远山站在马桩旁,手里牵着两匹马一匹是秦昭的枣红马,另一匹雪白雪白的,正是追风。“给你备的。”他对玉荣扬了扬下巴,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玉佩上,那是去年他送的平安佩,此刻在短打外晃悠,“马具都调过了,鞍子矮些,你好上。”
玉荣翻身上马,动作比上次熟练多了。萧远山替她紧了紧马肚带,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像被春日的阳光烫了下,两人都顿了顿,又慌忙移开眼。秦昭在一旁看得直笑,故意用球杆敲了敲马镫:“七王爷要是舍不得,不如替玉荣上场?”
萧远山耳尖微红,转身往观礼台走:“我在那边看着,别逞强。”
玉荣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手心的香袋格外暖。秦昭用球杆碰了碰她的马:“发什么呆?看我怎么赢他们!”话音未落,已拍马冲了出去,火红的身影在柳树林间一闪,像团跳动的火焰。
玉荣夹了夹马腹,踏雪温顺地跟上去。春风拂过曲江池,吹起她的发带,
马球场的青石板被春日晒得发烫。李修骑着匹黑马,在场地中央勒马盘旋,球杆往地上一顿,冲玉荣和秦昭扬下巴:“敢不敢赌一把?输的人,得给赢的人牵马!”
秦昭当即翻身上马,火红骑装衬得她眉眼更亮:“赌就赌!上次让你侥幸赢了半分,这次定让你输得连马镫都抓不住!”玉荣虽不爱张扬,却也勒紧踏雪的缰绳:“既然是赌,就得立规矩不许伤马,不许绊人,犯规者算输。”
李修嗤笑:“少废话,开始!”说罢扬杆发球,那球却不往球门去,直直朝玉荣面门飞来。这是故意伤人!玉荣瞳孔一缩,猛地侧身,球擦着她的发梢飞过,她反手挥杆,用杆尾轻轻一磕,球竟转了个弯,直奔秦昭而去。
“好!”秦昭接球就冲,李修的队友立刻围上来拦截。玉荣看出他们想用车轮战耗体力,便冲秦昭喊:“用回环阵!”两人一攻一守,秦昭在前吸引注意力,玉荣在后策应,球在两人杆间流转,竟没让对方碰着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