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我常陪你回来。”沈砚放慢马步,与轿帘并行,“等过了这阵,我带你去江南祖籍看看,听说那里的桃花,比寒山寺的还艳。”

玉苒的心头一暖,想起刚才书房里说的,范鸿和范泊要去江南求学的事,嘴角渐渐漾起笑意:“好啊,还要去看看给他们教书的周大儒。”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像在数着离别的脚步,又像在敲着归期的鼓点。

回到端王府时,暮色已浓。沈砚扶她下车,府里的丫鬟早已迎上来:“世子妃回来了,王妃让留了晚膳。”

晚膳时,端王妃笑着给她夹菜:“回门定是累了,多吃些。”沈砚坐在她身边,默默替她剥着虾壳,指尖的动作温柔又熟练。

玉苒望着眼前的灯火与笑脸,心里的离愁渐渐被暖意填满。窗外的月光落进来,照亮了她腕上那只祖传的玉镯。

第24章 小猫

玉荣自打玉苒出嫁,就像丢了魂儿似的。每日三餐扒拉两口就放下筷子,连最爱吃的杏仁酥都碰都不碰,不过半月,脸颊上的软肉就消了下去,下巴尖儿都显了出来。

老夫人看着心疼,让厨房顿顿做她爱吃的,还把自己的蜜饯分给她,可玉荣只咬了一口就摇摇头:“祖母,我不饿。”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从前这些蜜饯,都是大姐陪着她吃的。

沈兰芝没少劝她,带她去逛庙会,让萧远山送新出的话本,可玉荣总是提不起精神,连蹲在石榴树下分糖吃的兴致都没了。

这日她实在闷得慌,先去了玉芍院里。刚进门就听见琵琶声,玉芍正对着谱子练新曲,指尖在弦上翻飞,神情专注得很。“二姐,”玉荣小声喊,“我能跟你玩会儿吗?”

玉芍抬头看了她一眼,把琵琶往案上一放:“我这练到紧要处呢,你要么在旁边坐着听,要么自己玩去。”她最近憋着劲想把新曲练熟,好在上次那翰林学士面前露一手,实在没心思哄小丫头。

玉荣撇撇嘴,又去了玉菱和玉茉院里。玉菱正临帖,墨香满室,见她来,只温和一笑:“荣儿来了?桌上有新沏的茶。”玉茉则蹲在花圃里,小心翼翼地给月季剪枝,头也不抬地说:“荣儿帮我递把小铲子?”

一个写字,一个侍弄花草,安安静静的,半点热闹气都没有。玉荣待了没片刻就觉得无聊,悄悄退了出来。

“姑娘,去哪儿呀?”听雪在后头跟着,“天快黑了,咱们回院吧。”

玉荣没应声,脚步一转,竟往府后门的方向走。那里平日少有人去,堆着些旧木料,墙根下爬满了爬山虎,最是僻静。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要来,就是心里空落落的,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

刚走到月洞门,忽然听见“喵呜”一声轻叫,奶声奶气的。

玉荣眼睛一亮,循声走过去,扒开墙角的杂草,竟看见一窝小猫!毛茸茸的,大概才满月,有白的、黄的,还有只狸花的,正挤在一个破竹篮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她。

“呀!”玉荣瞬间忘了所有烦心事,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那只小白猫胆子最大,凑过来舔了舔她的指尖,软乎乎的舌头蹭得她心都化了。

“听雪!听雪!”她回头喊,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你看!好多小猫!”

听雪吓了一跳,赶紧跑过来:“姑娘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仔细沾了草屑。”可看见那窝小猫,也忍不住笑了,“这是谁家的猫?怪可怜的。”

“不管是谁家的,它们好可爱啊!”玉荣轻轻抱起那只小白猫,小家伙在她怀里缩成一团,发出细微的呼噜声。她的小脸贴着猫毛,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连日来的愁云一扫而空,“我要养它们!我要给它们起名字!”

“这可不行,”听雪连忙劝,“老夫人最嫌猫掉毛,再说府里也不让随便养宠物。”

玉荣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那我们先瞒着!把它们藏在柴房后面,我每天偷偷来喂!”她说着,小心翼翼地把小猫放回竹篮,又扯了些软草垫在下面,“等它们再长大些,我就求求祖母,肯定能留下!”

她蹲在地上,跟小猫们絮絮叨叨:“我叫玉荣,你们就叫小白、小黄、小花……”夕阳透过爬山虎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她认真的小脸上,脸颊上的软肉仿佛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欢喜,悄悄鼓了起来。

听雪看着她终于露出笑脸,悄悄松了口气看来这窝小猫,比多少蜜饯点心都管用。

第二日一早,玉荣破天荒地喝了两碗粥,还主动要了两个肉包,揣在怀里就往外跑。沈兰芝看着她的背影,笑着对青禾说:“这丫头,怕是找到新乐子了。”

青禾也笑:“方才看见她往柴房那边去了,许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

沈兰芝没多问,只道:“让她去,只要能好好吃饭就行。”

而柴房后的破竹篮旁,玉荣正小心翼翼地把肉包撕成小块,看着小猫们抢着吃,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阳光落在她发间,像撒了层金粉。

连着几日晴好,玉荣每天都偷偷往柴房跑,给小猫们送吃的,那窝小家伙被养得油光水滑,见了她就“喵喵”叫着往她脚边蹭。可这天夜里忽然下起大雨,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砸在窗上,玉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惦记着那窝小猫:“听雪,它们会不会被淋坏了?”

听雪劝她:“竹篮里垫了厚草,应该没事的,天亮了再去看就是。”

可第二日天刚亮,玉荣就披了件外衣跑往后门。柴房后的竹篮空空如也,软草被雨水泡得湿透,连一根猫毛都没剩下。“小白!小黄!”她沿着墙根喊,声音被雨声打湿,细细碎碎的,连自己都听不清。

找了半天没见着影子,玉荣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豆大的泪珠混着雨水往下掉,蹲在地上放声大哭:“我的小猫……呜呜……你们去哪儿了……”

哭声惊动了路过的玉芍。她本想去花园练琴,听见动静跑过来,见玉荣浑身湿透地蹲在泥水里哭,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哭什么?不就是几只野猫吗?”话虽硬,却还是脱了自己的披风,裹在玉荣身上。

“不是野猫!”玉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它们是我的小猫……我要找它们……”

玉芍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想起自己小时候弄丢了最爱的琉璃珠,也是这般伤心。她叹了口气,拉起玉荣:“起来,我陪你找。”

两人踩着积水往后门深处走,那里堆着些废弃的木料,平日里少有人来。刚绕过一个柴垛,玉荣忽然指着墙角:“二姐你看!”

只见一个男子靠坐在墙根下,浑身湿透,衣衫虽破旧却浆洗得干净,身材高大,此刻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像纸,显然是晕倒了。他身边还放着个布包,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些什么。

玉荣吓了一跳,躲到玉芍身后。玉芍也有些慌,但很快镇定下来,试探着喊了两声:“喂?你醒醒?”

男子没反应。玉芍当机立断,对跟来的听雪道:“快去叫外院的小厮来,把他抬到柴房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听雪刚跑走,那男子忽然动了动,缓缓睁开眼。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只看见雨幕中有个女子的身影,穿着月白色的襦裙,发髻上的银簪被雨水洗得发亮,正微微蹙眉望着他,像画里走出来的人,干净又清晰。

“你……”他想开口,却只发出沙哑的气音,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晕过去前,那抹月白色的身影,像刻在了脑子里原来世间真有这样的人,像雨洗过的月光,清得晃眼。

小厮很快赶来,小心翼翼地把男子抬进柴房。玉芍让他们生个火堆,又让人取些干净的粗布和伤药来,自己则拉着还在抽噎的玉荣:“先回去换衣服,不然要生病的。小猫说不定被好心人捡走了,等天晴了再找。”

玉荣吸了吸鼻子,看着柴房里的男子,又想起自己的小猫,眼泪又要掉下来,却被玉芍拽着往回走:“走了,听话。”

回院的路上,玉荣小声问:“二姐,他是谁啊?会不会是坏人?”

“不知道。”玉芍望着雨幕,心里也有些打鼓,“先救活了再说,若是坏人,再报官也不迟。”她想起那男子睁眼时的眼神,干净得不像乞丐,倒像……像读书人的眼睛。

换好干衣服,玉荣还惦记着小猫,玉芍没辙,让丫鬟去后厨拿了些小鱼干,撒在后门附近:“说不定它们饿了会回来。”

玉荣看着二姐蹲在雨里撒鱼干,背影比平时柔和了许多,心里的难过忽然少了些。她凑过去,帮着把鱼干摆得整整齐齐,小声道:“二姐,谢谢你。”

玉芍手一顿,没回头,只闷闷道:“少跟我贫,回头着凉了,娘又要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