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荣被他说得一怔,随即破涕为笑:“真的?”

“骗你是小狗。”范鸿打开食盒,里面的桂花糕冒着热气,“快吃块糕,甜丝丝的就不想哭了。”

玉苒看着妹妹接过糕点,脸上终于露出笑意,心里悄悄松了口气。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姐妹俩身上,暖融融的,仿佛连离别的伤感,都被这甜味冲淡了几分。

玉苒定亲后,院里的绣架就没空过。月白的锦缎上,她正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的纹样,指尖捻着细如发丝的线,一针一线都透着沉静。吴嬷嬷在一旁看着,点头道:“姑娘的针脚越来越稳了,将来进了端王府,打理中馈定能让王妃放心。”

玉苒低头抿唇笑,丝线穿过绸缎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窗台上摆着沈砚托人送来的江南新茶,罐子上贴着张小纸条,是他清秀的字迹:“桃花已谢,茉莉正开,待你过门,同饮新茶。”她每次看见,脸颊都会悄悄发烫,手里的绣活却更见用心。

东跨院里,气氛却没这么安宁。白姨娘捏着刚算好的月钱账,听着隔壁传来的轻微绣线声,眉头越皱越紧。

“娘,您看她,不过是嫁个世子,就天天躲在院里绣花,给谁看呢?”玉芍把手里的琵琶往桌上一放,弦音发闷,像她此刻的心情。

白姨娘放下账册,走到窗边望了望,低声道:“别气。她嫁得好是她的命,你也快及笄了,咱们的日子在后头。”她转身从匣子里取出支赤金步摇,“这是我托人从江南带回来的,等你及笄那日戴上,保管压过京里所有姑娘。”

玉芍接过步摇,却没什么笑意:“及笄了又怎样?难道还能嫁得比她好?”

“怎么不能?”白姨娘瞪了她一眼,语气却带着笃定,“端王世子再好,也只是个世子。京里的王公贵族多着呢,永宁侯府的小公子、卫国公的嫡孙,哪个不是好前程?”她凑近女儿耳边,“你忘了春日宴上,英国公夫人多看了你两眼?我已托人打听了,她家三公子尚未定亲,虽说性子跳脱些,可家世摆在那里。”

玉芍眼睛亮了亮:“英国公府?”

“嗯。”白姨娘点头,“等你及笄宴办得风光些,我再求老爷请些有头有脸的人家来。到时候你好好露一手琵琶,未必不能入了英国公夫人的眼。”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玉苒能嫁得好,凭的是嫡女身份,你凭的是自己的本事,将来未必不如她。”

这话像颗定心丸,让玉芍的心渐渐稳了下来。她重新抱起琵琶,指尖划过琴弦,声音清亮了许多:“娘放心,我的琵琶定能弹得让所有人叫好。”

白姨娘看着女儿重新提起劲头,悄悄松了口气。她走到妆台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压着张揉得有些皱的庚帖是她托人偷偷给玉芍算的八字,上面写着“宜配贵胄,夏末为佳”。她轻轻抚过那行字,眼里闪过一丝狠劲:沈兰芝能给玉苒铺好路,她拼了命,也得给玉芍挣个好前程。

转眼到了六月,玉苒的嫁衣已绣得差不多,龙凤的眼睛用的是鸽血红宝石,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沈兰芝来看时,拿起嫁衣比了比,笑着道:“真好看,咱们苒儿穿上,定是京里最体面的新娘。”

玉苒红着脸低下头,指尖触到冰凉的宝石,心里像揣着颗暖玉,踏实又安稳。

而东跨院的琵琶声,也练得越发勤了。玉芍的指尖结了层薄茧,弹出的《春江花月夜》已颇有韵味。白姨娘听着,盘算着及笄宴的菜单和请的宾客,连夜里都在琢磨该给玉芍备什么样的首饰,才能在宴上压过当年的玉苒。

第22章 婚礼

婚期定在秋收前的吉日,范府从半月前就开始张灯结彩。朱漆大门上贴了烫金的“囍”字,廊下挂满了红绸灯笼,连院里的石榴树都系上了红绸带,风一吹,满院都是喜庆的红。

玉苒的婚服摆在雕花大床上,是沈兰芝特意请苏州最好的绣娘赶制的大红蹙金绣凤袍,裙摆上用孔雀金线绣着百子千孙图,领口和袖口镶着三寸宽的珍珠边,光是上面的金线就用了整整八两。玉苒穿上时,青黛和听雪都看呆了,连说:“姑娘这样,真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嫁妆从五日前就开始往端王府送,整整一百二十八抬:头十抬是田契和铺面地契,红绸裹着的箱子上贴着“良田千亩”的红帖;接着是十抬金银器皿,錾花的银壶、镶宝石的金碗,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再往后是绸缎布匹、古董字画、名贵药材……队伍从范府门口排到街口,引得半个京城的人都出来看,都说“范家嫡女的嫁妆,比公主出嫁还风光”。

端王府送来的聘礼更不含糊:八十抬聘金,二十箱珠宝,还有圣上御赐的一对和田玉如意,连装聘礼的箱子都是紫檀木的,上面雕刻着龙凤呈祥的纹样。

吉时未到,玉苒的院里已挤满了人。青黛正给她梳“上头”的发髻按规矩,新娘出嫁前要由“全福夫人”梳头,沈兰芝特意请了卫国公夫人来。

卫国公夫人拿起桃木梳,笑着念起喜歌:“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木梳划过青丝,将玉苒的头发绾成端庄的“同心髻”,插上那支老夫人给的祖传玉簪。

“这簪子是当年范老夫人传给你祖母的,”卫国公夫人压低声音,“戴在头上,既是体面,也是底气。到了王府,行端坐正,谁也不敢轻看你。”

玉苒屈膝道谢,声音轻缓:“谢夫人教诲,苒儿记下了。”

正说着,沈兰芝进来了,手里捧着个红绸包:“这是给你压箱底的。”打开一看,是枚赤金打造的“长命百岁”锁,还有一叠厚厚的银票。“到了王府,手里要有余钱,心里才不慌。管家理事时该赏的赏,该罚的罚,别让人觉得你手软。”

玉苒刚接过,就见老夫人由丫鬟扶着进来,手里捏着串佛珠:“该拜祖宗了。”

范家的祠堂里,祖宗牌位前点着龙凤烛。玉苒跪在蒲团上,听范光念祭文:“范氏长女玉苒,今日嫁与端王世子沈砚为妻,恪守妇道,光耀门楣……”念罢,她磕了三个头,额头触到冰凉的青砖,心里忽然沉甸甸的这一拜,是告别,也是承诺。

拜完祖宗回房,玉芍端着盆清水进来,按规矩给嫡姐“添妆”。她手里的铜盆描着缠枝莲,水里浮着两枚铜钱和几粒花生。

“大姐,”她的声音有些涩,“妹妹给你添妆,愿你……百年好合。”按礼仪,她该说“早生贵子”,话到嘴边却改了口。

玉苒伸手在水里象征性地蘸了蘸,指尖触到铜钱的凉意,对她温和一笑:“多谢妹妹。”这是姐妹俩这些日子以来最平和的对话,玉芍低下头,匆匆退了出去。

吉时将至,范鸿背着玉苒往外走,小家伙步子虽不稳,却走得极认真。路过月亮门时,沈兰芝忽然喊住:“等等!”她从丫鬟手里拿过个红布包,塞进玉苒手里,“这是‘五谷袋’,到了王府门口撒一点,驱邪纳福。”

玉苒攥紧布袋,里面的小米、红豆硌着手心,像母亲的叮嘱一样实在。

大门口早已挤满了观礼的人。端王府的迎亲队伍排了半条街,沈砚穿着大红的喜服,骑着高头大马,看见玉苒被背出来,翻身下马,对着范光和沈兰芝深深一揖:“岳父岳母,小婿来迎亲了。”

按规矩,新郎要过“三关”才能接走新娘。玉荣带着几个丫鬟堵在门口,叉着腰道:“想娶我大姐,先答对我的题!”她手里举着张红纸,上面是萧远山帮她写的上联:“桃花映面红妆艳”。

沈砚略一思索,朗声道:“桂子盈门喜气扬。”

玉荣眼睛一亮,却耍赖:“不对!要带‘荣’字!”

沈砚被逗笑,立刻改口:“荣归故里福满堂。”这才合了她的心意,小丫头蹦蹦跳跳地让开了路。

上花轿前,沈砚亲自扶玉苒上轿凳。按礼仪,新人此刻不能说话,他却在她耳边低声道:“寒山寺的桃花,我移栽了些到王府后院,等你来看。”

玉苒的耳尖瞬间红了,低头踩着红毡上了花轿。轿帘落下的刹那,她听见沈兰芝对沈砚道:“我家苒儿自小被宠着长大,有不懂事的地方,还望世子多担待。”

“岳母放心,”沈砚的声音带着郑重,“我定当护她一生安稳。”

花轿缓缓抬起,鼓乐声、鞭炮声震天响。按习俗,花轿要绕着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走一圈,叫“夸官”,让全城人都瞧瞧新嫁娘的风光。玉苒坐在轿里,听见外面传来路人的赞叹:“这就是范家嫡女吧?瞧这嫁妆队伍,怕是有百八十抬!”

“听说端王世子为了娶她,亲自去寒山寺求了三个月的签呢!”

花轿里,玉苒掀起轿帘一角,看着熟悉的街景渐渐远去,手里紧紧攥着那枚松子糖。阳光透过轿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她的凤冠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寒山寺的桃花,像春日宴的海棠,更像沈砚温和的笑眼。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不再只是范家的嫡女,更是端王府的世子妃。前路或许有风雨,但此刻,她的心里只有安稳和期待,像这秋日的阳光,温暖而明亮。

到了端王府门口,按规矩要跨火盆、踩红毡,寓意“日子红红火火”。沈砚亲自掀开轿帘,伸手扶她下来。玉苒踩着他的手走出花轿,脚刚落地,就听见王府丫鬟齐声喊道:“恭迎世子妃!”

拜堂时,赞礼官高声唱喏:“一拜天地”两人对着门外的天地磕首,阳光落在交握的手上,红绸缠绕,像结了个解不开的缘。

“二拜高堂”端王和端王妃坐在上首,看着新人磕头,脸上满是笑意。端王妃还特意给玉苒准备了“改口茶”,玉苒双手捧杯,脆生生喊了声“父亲、母亲”,端王妃笑得合不拢嘴,塞给她个沉甸甸的红包。

“夫妻对拜”沈砚望着眼前的玉苒,凤冠霞帔,眉眼温婉,忽然觉得寒山寺的等待、春日宴的牵挂,都值了。两人相对鞠躬时,他的袖口轻轻蹭过她的裙角,像有电流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