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芍别过脸:“我不过是想……”
“想什么?想在众人面前出风头?”玉苒打断她,目光清亮得像淬了冰,“弹琴本是雅事,可你偏要在诗会时特立独行,还要弹《广陵散》这种剑拔弩张的曲子你当侯府的姑娘们看不出你那点心思?”
她指着不远处正低声说笑的几位贵女:“她们方才看你的眼神,是看一个不懂规矩的跳梁小丑!你以为穿得华丽、嗓门响亮就是体面?错了!真正的体面是藏在规矩里的,是让人敬你、重你,而不是背后笑话你‘范家庶女像歌姬’!”
“我才不是歌姬!”玉芍猛地抬头,眼眶红了。
“那你今日的行径,和歌姬争着献艺有什么两样?”玉苒的声音更冷了,“你是范家的姑娘,我是你嫡姐,咱们的名声是绑在一起的!你被人耻笑,我和荣儿、菱儿、茉儿,哪个能逃得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话娘没教过你?”
最后一句话像重锤,狠狠砸在玉芍心上。她看着嫡姐眼里的失望,想起方才众人若有似无的鄙夷,忽然觉得身上的石榴红袄裙重得像枷锁,压得她喘不过气。
“我……我知道了。”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
玉苒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回去吧,别再乱跑了。待会儿宴席上规矩些,别再让人挑出错处。”
玉芍没说话,转身往暖阁走,背影竟有些蔫蔫的。玉苒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这妹妹的心气太高,偏生眼界太窄,若再不知收敛,将来怕是要吃大亏。
第21章 定亲
入夏的风带着栀子花的香,漫进范府的正院。沈兰芝刚和范光看过新到的夏布,就见门房匆匆来报:“老爷,夫人,端王妃带着位嬷嬷来了,说是特意来拜访。”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里的诧异。范光整了整衣襟:“快请。”
片刻后,端王妃带着位穿宝蓝色褙子的嬷嬷走进来,那嬷嬷手里捧着个红漆匣子,脸上带着喜庆的笑。落座奉茶后,端王妃开门见山:“范大人,兰芝妹妹,今日来是带了桩喜事我家砚儿,想求娶范家大姑娘玉苒。”
沈兰芝手里的茶盏轻轻晃了晃,茶水溅出些许,她却顾不上擦。范光也有些怔愣,随即拱手笑道:“王妃说笑了,小女蒲柳之姿,怎配得上世子?”
“范大人太谦了。”端王妃笑着看向身边的嬷嬷,“这位是京里最有名的张红娘,专管世家婚事的。前几日我问过砚儿,他说在寒山寺见过玉苒姑娘,又在春日宴上瞧着姑娘端庄得体,心里早就认定了。”
张红娘打开红漆匣子,里面是龙凤呈祥的庚帖和一支赤金点翠的凤钗,都是定亲的信物。她笑着说:“世子爷说了,非范大姑娘不娶呢。”
沈兰芝定了定神,对一旁的青禾道:“去请大姑娘来。”
玉苒正在院里跟着周嬷嬷学看账本,听见传唤,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整理好衣襟才跟着青禾进来。一进正厅看见端王妃和张红娘,还有那红漆匣子,顿时明白了七八分,脸颊“唰”地红了。
“苒儿,见过王妃。”沈兰芝示意她行礼。
玉苒屈膝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屏风后站着个人,青衫素色,正是沈砚。他大约是跟着母亲来的,此刻也正望着她,耳根红得像染了胭脂。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移开目光,空气里仿佛飘着寒山寺的桃花香,又甜又暖。
“玉苒姑娘,”端王妃笑着招手让她上前,“砚儿的心思,想必你也能猜到几分。今日我带红娘来,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嫁入端王府,做我家的世子妃?”
玉苒的手指紧紧绞着帕子,心跳得像打鼓。她想起寒山寺的桃花,春日宴的海棠,还有沈砚温和的江南口音,半晌才抬起头,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可闻:“全凭父母做主。”
虽没直说愿意,这声“凭父母做主”已是应了。范光和沈兰芝相视一笑,范光对端王妃拱手:“既如此,便是孩子们的缘分。”
沈砚从屏风后走出来,对着范光和沈兰芝深深一揖:“岳父岳母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这声“岳父岳母”一出口,玉苒的脸更红了,转身想躲,却被沈砚悄悄塞了个东西在手里。她低头一看,是颗用红线串着的松子糖,和春日宴上见过的一模一样。
端王妃见两人情投意合,笑得合不拢嘴:“既如此,就请范大人择个吉日,咱们交换庚帖,把婚事定下来。”
张红娘在一旁笑着附和:“我看下个月十六就是好日子,宜婚嫁,定下来正好赶在秋收前完婚,热热闹闹的才好。”
沈兰芝点头应下,又和端王妃商议起聘礼和嫁妆的细节。玉苒攥着那颗松子糖,指尖都在发烫,悄悄退到廊下,见沈砚跟了出来,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眼里却带着笑意。
“那枚兰草佩,”沈砚的声音带着江南口音的温软,“后来在桃花树下找到了。”
玉苒想起那日的花瓣和他温和的眼神,脸颊更热了,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往自己院里走。阳光透过石榴树的叶子落在她身上,像撒了层金粉,连脚步都带着几分轻快。
正院里,两家父母已敲定了婚事。范光看着庚帖上儿女的生辰八字,忽然笑道:“缘分这东西,真是半点不由人。”
端王妃也笑:“可不是,寒山寺的桃花没白开,这门亲事,定是天作之合。”
窗外的蝉鸣声声,栀子花香漫了满院,仿佛都在为这桩刚定下的婚事,唱着清甜的歌。
玉荣是从听雪嘴里听到消息的,当时她正蹲在石榴树下喂兔子,手里的胡萝卜“啪嗒”掉在地上,眼睛瞬间就红了。
“你说什么?大姐要嫁人了?”她拽着听雪的袖子,声音都在发颤,“嫁给谁?是不是那个沈砚?我不依!我不准大姐嫁给他!”
话音未落,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她甩开听雪的手,跌跌撞撞往玉苒院里跑,一边跑一边哭:“我要找大姐!我不让她走!”
玉苒刚和母亲敲定完嫁妆的细节,正坐在窗前绣嫁衣的花样,听见院里传来妹妹的哭声,连忙起身迎出去。
“荣儿这是怎么了?”她刚蹲下身,就被玉荣扑进怀里,小丫头抱着她的脖子哭得撕心裂肺,肩膀一抽一抽的。
“大姐不要嫁人……荣儿不想让你走……”玉荣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衣襟,“你走了谁陪我荡秋千?谁给我讲江南的故事?我不喜欢那个沈砚,他会把你抢走的!”
玉苒的心像被软针扎了一下,又酸又软。她轻轻拍着妹妹的背,声音温得像春水:“傻丫头,哭什么。”
“我就是要哭!”玉荣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眼睛红肿得像兔子,“你要是走了,就没人护着我了,二姐会欺负我的……”
“谁敢欺负你?”玉苒捏了捏她的脸颊,指尖沾了点湿意,“姐姐嫁的是端王府,离咱们家不过三条街,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再说了,还有爹娘和祖母疼你,还有菱姐姐、茉姐姐陪着你,怎么会没人护着你?”
她替妹妹擦去眼泪,认真道:“姐姐只是换个地方住,又不是要离开京城。等你想我了,就让听雪送你去端王府,我让厨房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杏仁酥,好不好?”
玉荣抽噎着,不太相信:“真的?你不会像清薇姐姐那样,嫁了人就没空理我了?”
“不会。”玉苒摇头,眼神温柔而坚定,“你是我最疼的妹妹,永远都是。”她顿了顿,轻轻抚摸着妹妹的辫子,“而且荣儿长大了,该懂事了。姐姐嫁了人,要侍奉公婆,可你还在爹娘身边,要替姐姐多陪陪他们,对不对?”
“我……”玉荣咬着唇,看着嫡姐眼里的期待,心里的委屈渐渐被一种莫名的责任感取代。她吸了吸鼻子,小声道:“那你要经常回家看我,还要……还要让那个沈砚给我买糖人。”
玉苒被她逗笑,点了点她的额头:“好,都依你。”
正说着,范鸿提着个食盒走进来,看见玉荣红红的眼睛,愣了愣:“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他是来送刚从国子监里带来的桂花糕,没想到撞见这一幕。
玉荣看见他,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哥哥,大姐要嫁人了……”
萧远山这才明白,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嫁人是好事啊,等你大姐成了亲,我带你去端王府闹洞房,让沈砚给你磕三个头,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