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就见玉芍被一群小官之女围着,手里举着支金步摇说得眉飞色舞,声音大得连这边都能听见。卫国公夫人的目光扫过去,轻轻“啧”了一声,没再多说。
沈兰芝心里明镜似的,却只淡淡一笑,转头说起苏州的新茶,仿佛没看见那边的喧闹。她知道,玉荣的天真、玉苒的沉稳,早已落在各位夫人眼里,至于玉芍的张扬,不必她多说,自有旁人在心里掂量。
回廊下,玉荣正听清薇讲育儿经,小眉头皱得紧紧的:“生娃娃会疼吗?那我将来不要生。”逗得镇国公世子都笑了,揉了揉她的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看着自己的娃娃笑,再疼也值当。”
玉荣似懂非懂,忽然瞥见不远处的海棠树下,玉苒正和一位青衫男子说话,身影瞧着有些眼熟。她刚要跑过去,就被清薇拉住:“那是端王世子,你姐姐许是在说正事呢,别去打扰。”
玉荣撇撇嘴,心里却嘀咕:怎么又是他?上次在寒山寺,这次又来跟姐姐说话,可别想把姐姐拐走……
第20章 会诗
玉荣刚坐上秋千,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小丫头,又偷偷跑出来玩?”
她猛地回头,看见穿宝蓝色常服的少年站在海棠树下,手里还转着盏小巧的玉佩那玉佩上的纹路,和前年灯会上那个送她兔子灯的公子腰间挂的一模一样!
“是你!”玉荣眼睛瞪得溜圆,从秋千上跳下来,差点摔了个趔趄,“你就是灯会上给我兔子灯的那个!还有过年在魏将军府,祖父跟你说话的那个……”她拍了下手,“你叫萧远山!”
萧远山笑着走近,眼角的小虎牙露出来,比春日的阳光还晃眼:“总算记起我了?上次在魏府想跟你说话,你倒好,被糖葫芦勾走了魂。”
他比玉荣大五岁,站在她面前只高半个头,说话时微微弯腰,像邻家哥哥般亲切。听雪在一旁笑着补充:“五姑娘念叨了好几回,说灯会上的兔子灯最亮,比宫里的还好看。”
“那是自然,”萧远山挑眉,语气里带点小得意,“那灯是我亲手糊的,京里独一份。”他忽然凑近,声音压得低低的,“前几日跟着皇兄去围场,猎到只白狐狸,浑身雪白没一根杂毛,眼睛像红宝石,送你好不好?”
玉荣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落满了星光:“真的?比兔子灯还好看?”
“好看十倍!”萧远山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又道,“不过得替我保密,我母妃不让我玩这些,说女孩子才该喜欢花花草草。”他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同母弟弟,自小被宠得性子烂漫,唯独在玉荣面前,总爱说些孩子气的话。
“我不说!”玉荣举起小手发誓,辫子上的绒球晃了晃,“我也不喜欢花花草草,就喜欢狐狸兔子!”她拉着萧远山的袖子往秋千走,“你推我荡秋千,我就替你保密,还要听你说猎狐狸的事!”
萧远山被她拽得笑起来,乖乖站到秋千后:“坐稳了,这次比灯会上的转马还高!”
“好!”玉荣刚坐好,就被猛地推起,水红的裙摆飞起来,像只振翅的蝴蝶。她的笑声在花园里荡开,惊得枝头的海棠花瓣簌簌落下,有片恰好落在萧远山的肩头,他抬手拈起,看着秋千上笑得灿烂的小丫头,忽然觉得这春日宴,比猎到白狐狸还让人欢喜。
不远处的回廊下,沈兰芝看着这一幕,对身边的青禾道:“没记错的话,远山王爷就是前年灯会上给荣儿兔子灯的那位吧?倒是有缘。”
青禾点头:“可不是,瞧着两人投缘得很。”
玉荣荡了会儿秋千,忽然想起什么,从秋千上跳下来,仰着头问萧远山:“你上次说,魏将军府的梨花糕最好吃,什么时候再带我去?”
萧远山刚要应,就见听雪悄悄指了指不远处沈兰芝正往这边看。他立刻改口:“等你及笄了,我请你去吃个够。”
玉荣撇撇嘴,却也知道见好就收,抱着他刚塞过来的糖人,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猫。阳光透过海棠花照下来,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倒比这满园春色还要热闹几分。
宴席开时,男女分席。女宾这边设在临水的暖阁里,按身份排位:上首是侯夫人与几位国公夫人,往下是各府的主母,姑娘们则坐在靠南窗的几案后,玉苒挨着侯府的嫡小姐明慧,玉芍坐在下首,旁边是几位小官之女。
刚用过两道点心,明慧就笑着提议:“今日海棠开得正好,不如咱们以‘海棠’为题,各写首小诗助兴?”
立刻有姑娘应和。安远侯府的二小姐先提笔,写道:
《咏棠》
粉瓣沾衣香细细,
绿枝临水影迟迟。
东风若解惜花意,
莫遣飘零惹客思。
诗刚写完,就引来一片赞叹。明慧笑着点评:“‘绿枝临水影迟迟’最妙,把海棠的柔态写活了。”
接着是英国公府的三小姐,她写得明快:
《海棠》
不与桃李争春色,
独向东风展艳姿。
莫道红颜多薄命,
一庭芳影自矜持。
玉苒握着笔,略一沉吟,也写了一首:
《观棠》
疏影横斜临碧水,
暗香浮动绕朱栏。
何须浓艳争人眼,
自有清风仔细看。
明慧看了,忍不住赞道:“范大姑娘这诗,和你的人一样,清雅得很。‘自有清风仔细看’,真是说到了点子上。”
正说着,忽听下首传来“哐当”一声,是玉芍将琴案上的玉簪碰掉了。她扬声道:“写诗多没意思,我给大家弹一曲《广陵散》吧,这曲子最是激昂,保管比写诗热闹!”
玉芍的话音刚落,暖阁里霎时静了静,几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诧异。玉苒放下笔,先对明慧温和一笑,语气自然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舍妹顽劣,见各位姐姐诗才出众,一时慌了神,想换个方式助兴罢了。”
她转头看向玉芍,眼神里带着浅淡的责备,语气却依旧平和:“《广陵散》激昂,原是适合宴饮酣畅时弹奏的,今日赏海棠,该配些清雅的曲子才是。再说你那琴艺,前几日还断了根弦,此刻贸贸然献丑,岂不是让侯府的姐姐们见笑?”
这番话既给了玉芍台阶,又暗暗点出她琴艺不精,合情合理。明慧立刻笑着打圆场:“二姑娘也是好意,想让大家热闹些。不过范大姑娘说得是,今日确实适合写诗,等哪天有酒有歌,再听二姑娘弹琴才好。”
其他姑娘也纷纷附和,目光从玉芍身上移开,重新落回诗笺上。玉芍捏着帕子的手松了松,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终究没再坚持。
待宴席稍歇,姑娘们到花园里透气,玉苒才拉着玉芍走到僻静的回廊下。她松开手时,指尖已有些发红,声音里没了方才的温和,却依旧压得很低:“你可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