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煦遥急忙抹一抹脸上的泪痕:“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都?听见了,一字不落的,”郡王妃过来,把直着眼发愣的江翎瑜从唐煦遥怀里接过来,与他一同抱着,她?手指温热,帮他擦拭眼尾的泪痕,见他哭得神?情恍惚,心疼坏了,忙跟着唐煦遥一起哄他,“好孩子,你受苦了,我们这?些?年也不知道那么多,只知道你的生父生母对你不好。今日才算明白?,你那时候那么小,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怎么会心口疼得频繁,时不时就心悸乏力。简宁说得对,你要是我们的孩子,全家人都?会围着你团团转的,要把你娇生惯养的,连走路都?懒得,还能让你出面?替江家做官,是脸面?重要,还是孩子重要?江怀是个窝囊人,只会一味屈从。今后,我们会时不时把你接到王府来住,或是我们过来,为着照顾你的身子,以前江府算不上你的家,现?在王府,还有你的居所,都?是家,有父母有爱人,我们会认真地疼爱你,好不好,霖儿?”

“好,”美人的唇动了动,“多谢母亲,父亲,多谢简宁。”

“这?孩子,一口一个谢的,还是那样见外呢,没?事,日后我们多陪着霖儿,适应就好了。”

郡王妃安抚过江翎瑜,柔和温婉的神?情霎时间大改,脸色极其阴沉:“儿子,好好陪着霖儿,我和王爷到江府去一趟。”

“你们行吗,”唐煦遥见母亲脸色如此阴郁,心下一颤,眼前的母亲这?样陌生,她?待唐煦遥永远是温柔慈爱的,现?在眼里似是藏着一万根针,瞪上一眼,就要将人活活地钉死,他畏惧,说话声息渐微,“父亲和母亲都?是柔和之人,怎么能.......能做替霖儿出气的事呢,怕是狠话都?说不出口。”

“傻孩子,”郡王妃直笑,“你前些?年混不开朝廷是为何,他们是否都?说你脾气太大,样子有凶,不敢共事?”

唐煦遥点头:“是。”

“我的好儿子,你以为你的脾气是随谁了,你父亲母亲都?是温润如水之辈,能生出你这?样的烈火筒子?不过是我们太爱你,心是肉长的,舍不得对你动怒动粗,不像那江怀,文臣还敢这?样放肆,嫡子病弱都?不放在心里,吹胡子瞪眼的,越没?本事,闲规矩越多。”

郡王妃笑眼眯着:“你且知道,你母亲是将门嫡女,你的外祖父是安邦的大将军,你的父亲是后军都?督府的统帅,皇帝钦赐的大权,现?在军印归你,先前我们没?生你的时候,大印是挂在你父亲腰间的,数万大军,是性子温婉驯顺之人能统领的么?”

江翎瑜静静地听着郡王妃大骂江怀,要是以往,说不定江翎瑜还会替他说几句话,今日是再也开不得口了。

因为郡王妃所言,没?有一个字是说错了的,江翎瑜恍然大悟,如果他足够爱自己,许是连官都?不会逼自己去做的,当时自己的成全,不过如他的愿罢了。

江怀也确实没?本事,怕媳妇,打骂年幼的江翎瑜也不敢张口阻拦,穷尽一辈子,也像郡王一样娶了将门嫡女,却连人家的出生的家世都?比不上。

江怀这?辈子只有三?件做对了的事,一是疼爱夫人,二?是让江翎瑜与唐煦遥相识,三?是一辈子为国为民,清廉奉公,认真地有些?死板。

如果一个人生来只为了做三?件事,或者只做对了三?件事,不值得活一场,哪怕人活三?十年,都?要去做上百个选择和决定,如果每一个决定都?在伤害一个人,结果是无法可想的,一个选择就可能改变一个人的一辈子,那么成千上百个错了的选择和决定,日后又会如何?

不怪江翎瑜恨江怀,其实现?在江怀也不怪儿子恨自己,只是有些?错已经没?法弥补了,他也只好逃避,直到今日。

没?本事又没?心胸的父母是不会向孩子认错的,有本事有心胸有担当的父母就会。

所以郡王妃看透了这?个自幼要好的姑娘,相同的门第出身,她?却是这?样外强中干,内心如此软弱,指望着病弱的娇儿替她?搏面?子,郡王妃接过郡王递上来的大氅,叹道:“亏我还跟江夫人自幼就一同玩耍,如今各有家室,我还以为我们能要好一辈子,好霖儿,怪母亲今日才看透她?,不过今日看透,也不算晚,我们去趟江怀的府上,霖儿,你就安心地在简宁怀里歇息,要是他待你不好了,就告诉我们,平阳郡王府可有家训,男儿不可负妻,也不可娶妾,看我们不好好地罚他。”

江翎瑜不愿意,朝着郡王妃摇摇头,嗓子酸得慌,说话都?费力些?了:“不,母亲,简宁的腿,不要罚他,他身上都?是伤,母亲不要这?样,我见他疼,心里不好受。”

“好好,是母亲不对,”郡王妃见江翎瑜眼圈又红了,急忙上前安抚,“好孩子,不哭了,我们不罚,不罚。”

“都?吓着霖儿了,夫人,本来霖儿就累,又哭一场,看着就精疲力竭,莫鼓捣他了。”

郡王帮着郡王妃整理大氅的领子:“差不多了,夫人,咱们去吧,免得撞上人家用膳,怪不方便的。”

“那倒是,他们不体?面?,咱们一家子还得体?面?呢。”

郡王妃回身,柔声辞别:“我们去了。”

江翎瑜没?有开口,唐煦遥也只点了点头。

人走,屋里空了,也静下来,虚弱的美人完全陷在唐煦遥臂弯里,还有柔软的被褥里,时不时就皱一皱眉头,唐煦遥看他一阵子,他倒又没?有将为何皱眉告诉唐煦遥。

唐煦遥低头,唇瓣碰着美人的眉心:“夫人,是不是又胃疼着呢?”

“嗯,”美人口鼻中气息有些?乱,唐煦遥耳边有很重的吸气声,比他吐字都?要频繁,“也还是恶心。”

“夫君给揉揉好不好?”

唐煦遥仔细地帮美人抚开刺在脸上的碎发,捋到耳后去:“我知道你胃胀着,又犯恶心,怕我揉着更难受了,我轻些?,先捂着,这?样如何?”

美人点头:“好。”

吐露心里话之后,江翎瑜还是很乖,边答话,就将紧紧抱着肚子的手放下来了,唐煦遥看得出来,他是累的,没?心思?撒娇耍性子,至于他到底何时再像以前一样俏皮可爱,自是要等他身子恢复,再慢慢哄着,如今只管认真地照料,不去思?索那些?冗杂之事,就把手探入被褥中,摸着美人胸骨下一块鼓起来的地方,唐煦遥拢着指尖,轻轻往下按了按,不禁皱眉:“夫人,你肚子都?鼓起来了,还瞒着我?本来你肚皮薄,身上肉又少,许多时候你腹内抽搐我都?能摸出来,今日你自己也不知道胃胀成这?样了是不是?这?得多难受啊,刚才我也摸过,没?胀着,怎么突然就.......不成,我得叫大夫过来瞧瞧,你可是我夫人,急症能瞒着我?”

不由江翎瑜回绝,唐煦遥就吩咐了:“唐礼,快去叫太医。”

“没?瞒着你,”哭得精疲力竭的江翎瑜想要安慰一下唐煦遥,脸色苍白?,也憔悴了些?,还强意挤出一个笑来,“我不是让你帮我揉了,你看你,大惊小怪。”

“我夫人的事就是大事,我不担心才奇怪。”

唐煦遥担心手不够热,抽到被子外头搓着:“心肝宝贝,待夫君搓热了手心,咱们就揉揉肚子,要是我能为夫人缓些?疼痛是最好的。”

江翎瑜唇角含笑,唇瓣轻启,自是要和唐煦遥说些?什么,可这?话还未出口,身子就软在唐煦遥怀里,脑袋也耷拉了,唐煦遥见状当真是吓得傻了,一下子愣住,片刻后回过神?来,探身子到床围子外头,伸手去摸药瓶,他太着急了,手将瓶子拂倒了些?,其中一个滚到矮柜角上,掉下来,“啪”的一声碎了,药丸只滚出两?粒,唐煦遥实在生疑,低头去看,瞥见碎片之中压着一张很小的字条。

第257章 第二百五十七回 傻狗帮美人揉胀着的肚……

唐煦遥见那字条和丸药, 不禁心?生疑惑,李思衡走时?赠予的那些瓶瓶罐罐,里头都是满着的, 当时?唐煦遥都拿起来晃过, 一瓶里头少说十颗, 当时?李思衡也说过,因为江翎瑜的身子欠妥, 就得用药养着,灌着,才能?维持现状, 让他的病恶化得慢些。

李思衡走之前是留了这?样的话,但是太医们?过来,时?常又说江翎瑜的腹疾暂时?无碍,唐煦遥想不通此事,不过

唐煦遥虽有疑虑, 但眼下也顾不上许多了,先探身将字条和药捡起来,随手扔进床边矮柜的抽屉里, 再?去拿已经开了红布塞的瓶子, 那是唐煦遥常喂给江翎瑜的, 主?治腹疾。

唐煦遥一手捏着丸药, 另一只手则轻轻掐着美人的下巴, 指头往下压了压,见他唇瓣轻启,牙关却紧紧地闭着,唐煦遥见这?样喂不进药去,心?里也急, 低眉凑到他耳边,柔声劝他:“霖儿,嘴张开些可好?夫君喂你吃些药,好让你不那么难受,宝贝乖呀。”

“将军,先莫喂药了,让我瞧瞧。”

太医院院使不知何时?在门外了,唐礼推门,他就匆匆地进来,一边放下针盒,边说:“幸好我今日下午不在紫禁城里头,将军,管家们?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好在集市那边逛着,离着江府和唐府都不远。”

“院使前来甚好,”唐煦遥放下丸药,握着江翎瑜细瘦的腕子递出来,“我夫人如何了?今日我二?人一同开解他从幼时?就有的心?结,他实在难受,就哭了一场,我正要哄着他歇息,就倒在我怀里了,我真是很担心?。”

“江大人是哭累了,没事的,心?脉甚稳,胃胀也如往常一样,今日就算了,又哭又累,先不喝苦的了,您帮着江大人揉一揉,或者用热敷都好,要是明日一早江大人还是胃胀不适,再?喝也不迟。”

太医院院话毕,直接将针盒收起来了,也没有触诊的意思,就毕恭毕敬地站在床前:“我记得江大人嗜甜,将军待他醒来,让管家煮些甜汤,他吃了会高兴些,既然开解了心?结,以后大抵也不会再?为此事烦忧,以后要仔细地调养身子。

“我夫人没事就好,”唐煦遥松了一口气,低头看看怀里的江翎瑜,又开口,“院使,你为我们?家请脉问诊许久了,应该多少听说过江大人家的事。”

太医院院使点点头:“是的。”

“正因此事,我倒有个请求,”唐煦遥抬眸,“不知院使可否答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