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的行帐位于长陵坡的西北面,密匝匝的一片,前两日,军队哗变,危机四伏,前路不明,那时候,别管官阶几品、人口几何,大家?伙都差不太多,恨不得全部挤在一起,只求别落单。自今日,赵上钧上位,玄甲军将?长陵坡严密地看管了起来,巡防的卫兵谨然?成阵,叫人安心了不少。
前排的一顶行帐,外观普普通通,上头用?草书写了个“傅”字,以示傅府之?意。
如今既无?门面,也无?仆从?相迎,傅棠梨走过去,拱着手,站在帐外,咳了一声,客客气气地问道:“祖父,您老人家?在吗,我来探望您了。”
“且住!”里面传来老人严厉的喝止声,“太子妃莫要入内。”
傅棠梨一惊,知道此行不妙,一颗心沉了下去。
很快,门帘子挑开,傅之?贺匆匆走了出来,朝傅棠梨摆了摆手:“老爷子不舒服,不见客,雀娘,有事情回头再说,你快快离去,这里……不太方便。”
不见客?原来她是客。
傅之?贺的话说到这里,傅棠梨已经很清楚地知道了傅家?的意思,这是要明哲保身?,与她、与东宫割席了。
傅棠梨也考虑过,或许傅家?不愿插手皇权纷争,对她虚应故事,但她却不曾料想?,傅方绪竟能如此绝情,竟连”家?门“都不让她踏入半步。
她的嘴唇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说不出来,在这盛夏之?日,只觉得寒气从?脚底冒上来,浑身?发凉。
或许是见她迟迟不走,傅之?贺也有些急了,低声道:“好?孩子,你快走吧,莫叫人瞧见,如今我们家?是自身?难保,你莫要再带累我们了。”
对于这个父亲,傅棠梨失忆之?后只见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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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彼时她才?回东宫,太子命人将?傅之?贺和继母杨氏夫人接到宫里和她见面,父母是极殷勤的,殷勤到令她觉得乏味,当日不过略说了一会儿话,便散了。
及至今日再见面,竟然?露出如此截然?不同的另一幅嘴脸,真真叫傅棠梨叹为观止。她忍不住开口:“父亲,我是傅家?的女?儿,祖父亦与太子交往甚密,我若遭殃,难道傅家?能落到好?处吗?一条绳儿上的蚂蚱,还?跑哪去?”
傅方绪在帐内听得傅棠梨这一番话,愈发懊恼,他浸淫官场多年,这辈子就没做过亏本生意,谁能想?到呢,最大的一宗居然?失了手,眼看着炙手可热的东宫太子,转眼间成了丧家?之?犬,害他一番宏图壮志都落了场空,气得肝都裂了,此刻见傅棠梨上门来,正好?迁怒于她,在帐中提起嗓门,高声训斥。
“我傅家?小门小户,当不起太子妃提携,你往日仗着东宫威势,在老夫面前不尊不敬,老夫早就看透你这无?良女?子,闲话少说,快快去休,自此后,傅家?与你毫无?瓜葛,莫做纠缠。”
老头子的这番话,声音大了些儿,惹得旁边行帐中的几个官员并家?眷都探出脑袋来瞧个热闹,见得是太子妃站在那儿,不消多说,都恍然?大悟,知道傅老头儿一贯习性如此,不免唏嘘,在各自门口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烈日当空,傅棠梨头晕目眩,浑身?的血液一阵阵往上冲,脸皮涨得快要涌出血来,但在这种情形下,她反而?站得笔直,高高地抬起下颌,微笑了一下:“是,我知道了,祖父担忧是自然?的,前头有人撺掇圣驾出逃,弃国都与宗庙于不顾,实乃天下罪人,那是谁呢?一个是林尚书,全家?人如今都躺在北面山坡上喂秃鹫呢,还?有一个,哦,好?像就是祖父您呢。”
她叹了一口气,诚恳地道:“无?妨,反正我们一家?人,骨肉至亲,要死呢,死在一块儿,亲亲热热的,谁也不嫌弃谁。”
旁边几家?官眷听她奚落得实在妙,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
傅家?帐子里传来惊呼:“父亲、父亲,您怎么了?老三、老三,你快来,老爷子晕过去了。”
傅之?贺气得直跺脚,指着傅棠梨,怒道:“嗐,你满口混说什么!不孝女?,你要气死祖父才?甘心吗?”
他骂完,急急跑回去了。
傅棠梨心满意足,又意兴阑珊,矜持地扫了四周一眼,转身?离去。
巡防的士兵听得这边吵闹,赶了过来,得知这番情景,也有些哭笑不得的,对着左右喝斥了几句,那些看热闹的又把脑袋缩回去了。
周围安静下来。
傅棠梨走了一段路,拐过一片行帐,却听见后头有人唤她:“雀娘、雀娘。”
她顿足,回头望去。
一个中年妇人拖着胖乎乎的身?体,急匆匆地追过来。
傅棠梨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认不出这妇人是谁,客气地招呼了一声:“敢问夫人是?”
那妇人驱步到近前,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听得傅棠梨这样问,又露出心疼的神色:“你这孩子,果然?是什么都忘了,我是你大伯母啊。”
傅家?的大伯母,严氏,听闻自己?与她平素并无?交情,此时却不知严氏过来为何。傅棠梨心中思忖着,面上不动?声色,只一颔首:“祖父叫我与傅家?莫作纠缠,大伯母还?是请回吧,免得带累您。”
严氏眼眶红了,她伸出手,可能想?要摸一摸傅棠梨,又觉得不妥,缩了回来,搓了搓手,叹息道:“场面话我不多说,雀娘,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我这会儿也无?能为力,应承不下什么,但是,你须记得,我是你大伯母,我们家?若能逃过这一场劫数,来日,你来投靠我,我把你当自己?女?儿养,你不用?担心没有退路。”
傅棠梨这会儿扎扎实实地怔住了。
严氏拍了一下手,含着泪,自己?又笑了起来:“你母亲,哦,说的不是现在这个,是你亲生母亲,韩家?的阿雅,她在的时候对我很好?,大把大把银子撒着,没把我当外人看,这份情意我是记得的,原先你得势,我不去攀附,但如今你有了难处,他们没良心,我却不能不管。”
傅棠梨的喉咙口有些发酸,她点?了点?头,慢慢地道:“好?,大伯母,我知道了,多谢您,我心里实在……非常感?激。”
只因巡防的士兵又往这边来了,严氏不好?多说,略嘱咐了两句,又赶紧回去了。
傅棠梨感?慨万千,在那里站立了片刻,想?了想?,转了个方向,往长陵坡南面走去。
长陵坡西北面地势平缓,毫无?遮挡,适宜驻营,东南面却是草木旺盛,岩石嶙峋,大树耸立在丘陵间,间或投下一大块参差的影子,翻过南角那个山坡,就是渭州兵马的驻扎地。
她下了缓坡,才?走几步路,突然?从?树后转出一个人,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低着头,看也不看一眼,使劲把胳膊往回抽:“放手。”
第68章 第 68 章 新帝偷会旧太子妃
“你?要去哪里?”赵上钧的?手掌如同铁箍一般, 强硬有力,但?他的?声音却是温柔的?。
巡防的?士兵早已经退避三舍,左右寂无人?声, 丛林中偶有虫鸣。
“我去找我韩家的?大表兄, 如今谁也指望不上, 我且去求他,看他能不能保我一命。”傅棠梨一板一眼地回道。
赵上钧伸手一拉,一把将傅棠梨按在树干上,靠过来,压制着她,声音充满了危险的?意味:“你?何必故意和我赌气?,韩子琛, 他算什么呢, 你?怎么能去求他?“他的?声音低了下?来, 轻轻的?, 像是在诱哄她, ”梨花,你?要来找我才对,你?不需求任何人?, 我对你?, 唯命是从。”
傅棠梨终于愤怒了, 涨红了脸,推搡他:“我找你?,你?却不见我,说什么唯命是从,岂非笑话?我知道的?,如今你?宸极居尊, 我有什么……”
后面的?话被堵住了。
他的?嘴唇覆盖下?来,不容分?说,气?势汹汹地吻住她,辗转反侧,交错缠绕,夏天的?空气?,炙热而潮湿,草木在阳光下?疯狂滋长,雄性的?兽类在草木中蹭来蹭去,散发出的?味道,带着一点点难以言说的?腥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