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上?钧面色淡淡的,对老道士的话孰若无闻。
相比青虚子的轻松自若,何?大夫看过去就显得十?分拘谨:“老夫早些年曾看过一些病例,内中不乏有因高烧、因惊吓、因受创而至神魂紊乱者,与太?……”
赵上?钧的目光严厉地扫了?过去。
何?大夫一哆嗦,马上?改口:“与夫人的情形或有相似者,老夫斗胆,可为夫人一视。”
赵上?钧颔首。
青虚子与何?大夫上?前,前后为傅棠梨诊了?脉,观其面色、神态、言语姿势,又仔细看了?她头部受创的位置,问了?她这两日诸般情形。
傅棠梨捡着自己能知道的事儿,逐一说了?。
赵上?钧坐在傅棠梨的身边,一直握着她的手?。
稍后,大夫问诊毕,退到外间?,赵上?钧不放心,一道跟了?出去。
玄安和玄度伺候笔墨。
何?大夫为太?医署丞,品阶仅在许掌令之下。许掌令醉心于权术,医术早已荒废,唯有何?大夫常年沉浸岐黄之道,是为太?医署中流砥柱,但凡内廷贵人有疑难杂症,皆须请他出马,老头子见惯了?各类秘辛,此际很沉得住气,面不改色,和青虚子凑着头,一起商议着开了?一张药方?。
赵上?钧拿起那?方?子,看了?一遍,眉头微皱:“这药方?,真的有效?”
何?大夫垂首,默不作声。
青虚子捋着胡须,说得十?分坦然:“失魂之症,玄之又玄,古往今来医者无数,谁也不敢妄言能治,这张方?子呢,一则化血,这是担心她脑部有瘀血未清,二则安神,这是叫她心绪安定,如今只能先从这两样入手?,是否有效,难说,且吃几贴试试看。”
赵上?钧不语,把方?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终于还是拿给玄安和玄度,命他们出去配药。
奴仆引何?大夫下去了?。
只有青虚子坐在那?里不动,待旁人都退出后,好整以暇地瞥了?赵上?钧一眼:“你打的什么?主意,老实说,你是要?我用心治,还是做个表面工夫?”
赵上?钧面无表情:“师父此话怎讲?”
眼前这个好歹是自己名分上?的徒弟,老道士还是很为他着想的,说得十?分直白:“她失忆就失忆了?,这不是老天看你可怜,帮了?你一把吗?你怎么?想的,还巴巴地叫人来给她治病,若真治好了?,怎么?办?她可是太?子妃,回?头想起来了?,必然是要?回?到太?子身边去,你呢,平白为人做了?嫁衣裳,一场空。”
赵上?钧沉默良久,才慢慢地道:“我可欺天下人,唯独不能欺她,我一心望她能快快好起来,日后该如何?,便如何?,一切凭她心意,师父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青虚子怀疑地问道:“你是君子?”
“自然是。”赵上?钧心平气和地回?道。
青虚子的嘴角抽了?一下,对于赵上?钧的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苟同,但他没有胆量当面反驳,只得摇了?摇头,袖着手?,走了?。
赵上?钧久久地坐在那?里,烛火的影子摇曳不定,落在他的眼眸里,显得斑驳而幽深。
傅棠梨服了?药,有些乏了?,或者是头部受伤的缘故,这两日她精神不太?济,早早就上?了?床。
接连下了?几天雨,今日可算差不多停住了?,檐角偶尔落下一两点,发出“滴答”的声响,春至未至,天还冷着,屋子的角落里摆着火盆,点了?银丝白霜炭,偶尔“噼啪”一两声,显得格外安静。
隔着云母屏风,案上?留了?一盏灯,琉璃罩子笼在微弱的烛火上?,光影参差,半暗不明。
傅棠梨翻了?个身,打了?个呵欠。
床幔被挑起,有人掀开被子,躺在了?她的身边,床榻微微下陷,熟悉的白梅花的味道包围过来,带着一点微苦,令人想起冬日白雪覆盖的山林,但他身体的温度那?么?高,让傅棠梨又觉得这屋子里的炭火烧得太?旺,热得受不了?。
老实说,她有些不知所措,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和玄衍睡在一起,嗯……奇奇怪怪、别别扭扭,总之,很不习惯,她脸上?有些发烫,背对着身后的男人,身体僵硬,一动不动,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从背后拥抱住她,把脸埋进她的颈项间?,用鼻尖轻轻地蹭着她。
“怪痒的,别弄我。”她缩起了?脑袋,不自在地抱怨。
她的耳朵跟着抖了?一下,在朦胧的的烛光中,精致的一小?团,就如同温润的白玉。
赵上?钧忍不住,凑过去咬了?一口,还用牙齿磨了?两下。
傅棠梨想要?惊呼,又担心夜深人静,惊动旁人,只能忍住了?,发出一点抽气的声音,转过来,小?声嘀咕道:“都说了?别弄,还弄?”
夜色宁静,她躺在他身边,眼波宛转,如同刚落下的那?场春雨,潮湿而温柔,她的头发很长,此时散落在他的臂弯中,缠绕住他的手?指,暗香浮动。
如愿以偿。
他按着她的后脑勺,把她捂在自己的心口处,那?么?柔软的一窝东西?,贴在那?里,好似全?身的毛孔都熨得服服帖帖的,舒坦得很,他心满意足,唤了?一声:“……小?梨花。”
你是我的了?。
“嗯。”傅棠梨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趴在赵上?钧的怀里,安静了?一会儿,手?指头伸出来,在他的胸口划了?两个圈圈,又戳了?戳,轻声问道,“你怎么?出去这么?久,是不是大夫说我这病症不好治?”
像是小?蚂蚁爬过去,咬了?一口,酥酥的。
赵上?钧揉了?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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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头顶,温和地道:“没有的事,大夫只说棘手?,却并非无药可治,好生调理一段时日,总会慢慢恢复的,你莫急。”
傅棠梨抬起眼睛,看着赵上?钧,她小?声说话的时候,声音就变得黏黏糊糊的,软得快要?融化开:“但是,我很担心呢,如果往后一直都想不起来,那?又该怎么?办才好?你看,我连你都忘了?,原来的人、原来的事,什么?都忘了?,好似我凭空生在这世间?,四周空荡荡的,没个着落。”
“怎么?没着落呢,你不是有我吗?”赵上?钧抵住她的额头,“喏,我就在这里,会一直陪着你,你的从前,我会替你记住,若你实在记不起来,日后我逐一说给你听就是,有什么?要?紧的?”
“真的吗?”她其实是在撒娇,咕哝着,顺口问了?一句,“你不会骗我吧?”
赵上?钧突然翻了?个身,把傅棠梨压在下面,他的嘴唇贴着她的鼻尖,低低地笑着:“你忘记了?,从前总是你骗我,现如今,就让我骗你一下又何?妨?”
他的身体愈发热了?,呼出的气息闯入她的鼻端,呼吸间?满满的都是他的味道,似苦还香。
傅棠梨的心跳得厉害,“扑哧扑哧”的,快要?从喉咙口蹦达出来了?,她在局促中来不及计较他说什么?,迅速地把脸扭开了?:“你下去,怪沉的,压得我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