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奈何,还是有人要和她过不去。
她才回到东宫内庭,半道上,便被人拦了?路。
那是林承徽院中的掌正女官张嬷嬷,她好像是无意路过,正好遇见太子妃,但仗着林承徽得宠,颇有点趾高气扬之态,不?紧不?慢地行了?礼,问候了?太子妃,却?在要走的时候顺口带了?一句:“要说太子殿下就是疼爱我们承徽,那么漂亮的一匹宝马,说?给就给了?,到时候骑到外头去?,不知要羡煞多少人。”
傅棠梨心里一“咯噔”,停住了?脚步。
张嬷嬷使劲挤了?一下眼睛,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太子妃不?如去?看看,也见见世面。”
方司则气极:“你自奉承你的林承徽去?,在太子妃面前多嘴什?么,须知太子妃身份贵重,可不?与你一般见识,再不?走,我着人来打你。”
张嬷嬷尽到情分,也不?多说?,马上走了?。
傅棠梨知道张嬷嬷说?这话必有蹊跷,她勉强按捺住身体的不?适,问左右宫人:“林承徽眼下何在?”
很快有人过来禀道:“承徽在后院校场跑马。”
傅棠梨纠结了?片刻,还是掉头往校场去?。
……
此时,雪差不?多已经停了?,地上薄薄的一层白,马蹄踏在上面,“哒哒哒”的声音清脆而利落。
林婉卿的骑术不?是太好,她在马上还是有些局促的,骑得很慢,但那匹马十?分温顺,在马倌的牵引下乖巧地在场中踱着步子,进退有度,让她渐渐放松下来,她试着让马倌松开缰绳,自己骑了?几步。
她素日以娇弱示人,对骑马这桩事情本没甚兴致,但这匹马实在太漂亮了?,峰棱神骏,形体矫健,皮毛是一水儿粉色,似胭脂、如锦缎,熠熠生辉,便是她不?懂马,也看得出此乃稀世异种也,便打定主意,要在旁人面前好好显摆一番,以昭示太子对她的恩宠。
恰在此时,她看见傅棠梨走了?过来,正中下怀,立即打马上前去?,在傅棠梨面前勒住,居高临下地看着傅棠梨,柔声道:“太子妃昨日大婚,妾身还未恭喜你呢,今儿怎么有空出来玩耍,对了?,太子殿下呢,不?是和太子妃在一块儿吗,怎么不?见他?”
傅棠梨看见了?那匹马,好像被什?么魇住了?一般,一时间神色有些怔忡,她急促地向前走了?两步,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它。
那匹马歪了?歪脑袋,把脖子弯了?下来,凑到傅棠梨的手上,嗅了?嗅她的味道,然后蹭了?蹭,发出愉快的“咴咴”声。
“小桃花……”傅棠梨念出了?它的名字,太过于?轻声了?,无人可以闻及,因为那是赵上钧给的名字,此时此际,只?能藏在心里说?。
林婉卿得不?到傅棠梨的回?应,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不?免气恼,她拨了?拨缰绳,把马头拉了?起来,避开傅棠梨的手,抱怨道:“太子妃别碰它,这是太子殿下赏赐给我的汗血宝马,金贵得很。”
傅棠梨缓缓地抬起头来,她的眼角泛起赤红,咬着嘴唇,好像努力地在忍耐着什?么,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下来。”
林婉卿终于?满足了?,她得意地把马鞭在手里转了?一圈:“太子妃不?必嫉妒,太子殿下另给你也备了?一匹,虽然比不?上我这匹,但也是好马,改明儿,我们一起骑出去?逛逛……”
傅棠梨倏然大步踏前,一把抓住林婉卿的手臂,硬生生地把她从马背上拖了?下来。
“啊,你做什?么?”林婉卿失声惊叫。
傅棠梨不?同于?长安那些娇滴滴的女娘,她在北地长大,弓马娴熟,有的是力气,盛怒之下出手,格外粗鲁,那一下就把林婉卿直接甩到了?地上。
林婉卿猝不?及防,重重地跌在雪地里,仰面朝天,后背剧震,眼冒金星,又惊又疼,眼泪喷了?出来,大哭道:“救命,快来人,救我!”
众宫人都呆滞住了?,他们只?道太子妃温良恭俭,是出了?名的贤德女子,怎知她竟骤然做出如此意外之举,一时之间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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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应不?过来。
傅棠梨好似被林婉卿触到了?痛处,情绪激荡,不?能自已,她一把拾起掉落的马鞭,劈头盖脸地朝林婉卿抽了?过去?:“你怎么配骑它!怎么配!”
宫人们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上前阻拦。
有人惊叫:“太子妃不?可,承徽娇弱,可当不?起您这样啊,您请息怒。”这是东宫从属,两边都拉扯。
有人叫骂:“这还有没有王法,这东宫要变成太子妃一个人的天下了?,要打要杀的,欺人太甚,待太子殿下来了?,定要治你的罪。”这是林婉卿带进东宫的奴婢,她们说?着,要上前拖曳傅棠梨,气势汹汹。
黛螺和胭脂马上挽起袖子,带人冲了?过去?:“大胆奴才,敢对太子妃动手,你们有几个脑袋!”
鸡飞狗跳,乱做一团,几方人马互相牵扯住了?,一时没人能拉住傅棠梨,叫林婉卿挨了?好几鞭子。
林婉卿抱住头脸,哭得凄惨,在地上挣扎躲避,沾了?满身泥泞,身上各处火辣辣地疼,好不?狼狈,她恨极了?,厉声哭喊:“傅二娘,你逞什?么威风,太子不?爱你,你就等?着守一辈子活寡吧,没人要的东西,和我要强,来日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傅棠梨双目赤红,对林婉卿的话充耳不?闻,鞭子狠狠地抽了?过来,带着尖锐的风声。
“啪”的一下,鞭子被人接住了?。
却?是赵元嘉来了?。
他疼得“嘶”了?一声,夺过鞭子,甩到了?地上。他闻得讯息,已经立即飞奔过来,但仍迟了?一步,眼前这般混乱的景象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觉得一股怒气直冲脑门,额头上的青筋都在突突地跳着,大声喝道:“傅二娘,你疯了?吗?”
傅棠梨死死地盯着林婉卿,她的身体好像在发抖,连着声音都是嘶哑的:“那是我的东西!她凭什?么抢走!我不?许!绝对不?许!”
赵元嘉怒视傅棠梨,刚说?了?一个“你……”字,突然惊觉不?对,硬生生转了?个口气,犹犹豫豫地道,“喂,你怎么了??”
“我不?许……”傅棠梨咬着牙说?道,浑然没有发现,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泪流满面,“还给我,那是我的,不?许她抢走!”
赵元嘉踌躇着,怒气顿时消散无踪,他不?自觉地搓了?搓手。
那匹汗血宝马本是淮王赠予太子妃的新?婚贺仪,林婉卿昨日见之,欢喜不?胜,缠着赵元嘉百般撒娇,索要这马。
赵元嘉因和傅棠梨翻脸,一时赌气,满口允了?林婉卿,将马送给她,心里打量着傅棠梨不?曾见过这匹马,不?能分辨真伪,届时,另寻一匹好马替换了?也就是,却?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竟被傅棠梨所知悉,以至于?惹出这么大的风波。
傅棠梨一向庄重沉稳,哪怕是昨夜新?婚那场大争执,赵元嘉也未见她如此失态过,区区一匹马,显然不?足以动摇她的心性,那还能是什?么缘故呢?她口口声声说?着“这是我的,不?许抢走”,原来是触景生情,才发此弦外之音?看来,她只?是嘴硬而已,终究还是在乎他的。
赵元嘉这么想着,心里涌上一股古怪的滋味,尴尬、心虚、以及一点说?不?出的窃喜,这使得他的语气骤然软了?下来,声音也小了?不?少:“好了?,不?是什?么大事,又哭又闹的,成何体统,太子妃的体面你还要不?要?”
傅棠梨浑身发抖,眼泪不?停地滚落下来,一点一点落在衣襟上,很快湿了?一片,她用手捂住了?脸,慢慢地、慢慢地弯了?腰,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无法支撑,跪倒在地上,伏下身体,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这几天所堆积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潮水冲破堤坝,猛然冲垮了?她,一直伪装的坚强在刹那间崩塌。那种淡淡的乌木和梅花香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她想起了?骑着小桃花和赵上钧一起在北方平原上策马奔驰的日子,曾经自由的、快活的时光,再也不?会有了?。她突然胸口刺痛,几乎窒息。
她的哭泣是无声的,她竭力想要维持住自己的尊严,肩膀颤动着,一抽一抽,如同风中飘摇的杨柳,但她死死地咬紧了?牙关,只?发出一点抽搐的、近乎吸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