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时常见家中阿婆欺负亲娘,有时候想办法打岔过去,有时候自家阿娘想办法化解,总之生活中常有许多t?琐碎烦恼。

“你护着你娘,原本就没错!”陆谦肯定了小伙伴的勇敢,便打开书袋,拿出纸笔,将白日学堂里早就写好的字给她瞧:“这是你的名字。”又教她握笔。

林白棠赚钱辛苦,也知道纸笔金贵,握过笔之后,便从船舱里拿出一截黑碳:“我才学识字,哪能用纸笔写呢。”

寻常百姓之家,供读书人皆是节衣缩食。

陆谦习字,也不全是用纸笔,拿树枝子在地上划拉的时候也不少,只为了替家里省一点买纸笔的钱。

他接过来,在船舱内壁寻一处略为隐蔽之处,工工整整写下“林白棠”三个字,教她笔划,又教她“林宝棠”。

傍晚时分,林白棠脚步轻快的踏进家门,仿佛早晨的事情未曾发生,进门便喊:“爹、娘,我回来了”迎接她的是林青枝嗔怪的声音:“这孩子,累了一天嗓门还这么大,快别喊了,你娘肚子疼得慌,赶紧去寻曹嫂子。”

林白棠还傻愣愣的:“找曹婶子做甚?”随后反应过来:“我娘……要生了?”

龚氏已经去厨下烧水,林青枝才扶着金巧娘回房,原本要支使她带来的小丫头去寻曹氏,但小丫头新买来没多久,对芭蕉巷不熟,便只能自己去寻,谁曾想正赶上林白棠回家。

“我这就去。”林白棠将自己肚里打了十八遍预备安慰父亲的话都忘到了脑后,只想到曹氏讲过的那些生孩子丢了性命的故事,一溜烟往方家跑。

方家饭菜都摆上了桌,油亮红润的肘子就摆在正中,还有刚刚烫好的黄酒。一家子落座,见到林白棠冲进来,方虎还热情招呼小伙伴:“白棠快来,我家今儿吃肘子!”自动自发去替林白棠拿碗筷。

林白棠喘着气一把扯住了曹氏的手:“婶儿,我娘、我娘要生了,快走快走!”

曹氏久经此事,握住了小姑娘的手安慰她:“不急不急,你娘就算是肚子疼,离生还远着呢,来吃两口肘子再走也不迟。”

林白棠火急火燎,一把扯起她便跑:“不行,我娘肚子疼!”

第7章 第七章 这次一定顺顺当当!

“你这孩子,慌慌张张急什么?”身经百战的曹氏眼睁睁与刚上桌的大肘子失之交臂,空着肚子被林白棠拖进家门,对自己的职业再次生出了一点怨念,碰上妇人生产,连吃饭也没个准点。

她听到金巧娘房里的动静不大,无奈摸摸肚子:“我饭都没吃,你娘离生还得一阵呢。”

但林白棠是个固执的小孩儿,也不懂妇人生产之事,讨好的推着曹氏往房里走:“婶子你进去瞧一眼,就瞧一眼。我娘疼得厉害。一会留在我家吃饭,我阿婆做的蒸鱼可好吃了!”

她还从来没听过娘亲喊疼,有点心慌。

曹氏被她磨得没法子,只好推门去瞧产妇。

林白棠擦一把额头的汗,摸到厨房去帮忙,见龚氏正在烧热水,便心不在焉问:“阿婆,她呢?”

龚氏饭菜都做到一半,媳妇肚子疼,只好半道改辙去烧水准备剪刀布帛,还当孙女在问林青山,扭头扫一眼外面天光:“这个时辰,你爹还在家具店呢。听说最近家具店接了漕河上罗家的单子,给罗家三姑娘准备嫁妆。罗家富贵,三姑娘嫁妆丰厚,打的家具也多,东家近来身体不太好,少东家年纪轻不爱操心,担子可不就落到了你爹头上,他哪能早早回家?”

她所说的东家,便是陈记家具店的老板陈嵘,听说少东家陈盛于木工之事不太热衷,父子俩时常爆发争吵,只是这些都不便讲给小孩子听罢了。

林白棠见祖母误解了,只得讲明白:“我问的是傅……”她想到那位对亲生女儿做出的事情,至今后背泛凉,称呼起来极不情愿:“她走了?”

若果如此,便是皆大欢喜。

龚氏当初嫁进林家,丈夫倒是从未提过前妻之事,还是妯娌跟她熟了,又怜惜林青山与生母分离,要在后娘手底下讨生活,怕龚氏苛待了继子,便将这段过往抖搂出来。

她不敢相信,只当妯娌在嚼舌根,枕畔细问丈夫,才得知真相。

龚氏心善,便将这段过往隐下,生怕伤着了林青山,却不曾想这孩子什么都知道,却又藏在心里。叹口气安抚孙女:“你们出门之后,她便回房去了,至今都没出来过。中午的时候我要去送饭,你姑姑不肯,使唤了小丫头去送,她倒是吃了,只是不肯出来。”

“要是我定然待不下去,早走了。”林白棠将心比心,也觉得这位傅家阿婆非寻常人,心狠手辣不说,还脸皮奇厚。

当然碍于家教,这话她也只在心里想想,不能说出来。

龚氏如何瞧不出小孙女心里的念头,只含笑提醒她:“有些话自己心里明白就好,可不许讲出来,更不许让你爹爹听到。”

摊上个不靠谱的生母已经够糟心了。

林白棠笑着挽住了老祖母的胳膊,偎在她身上撒娇:“孙女晓得。”又跟个小大人似的,心疼起父亲:“爹爹真可怜。”

龚氏深以为然。

祖孙俩配合默契,很快便整治出一桌晚饭,龚氏先送了一部分去给产妇及接生的人吃,身后跟着小尾巴林白棠,到了门口便被林青枝拦住了:“你进来做什么?还不够添乱的!”

“我就瞧一眼我娘,就一眼!”林白棠死死扒着房门不肯松手,被小姑姑在手背上打了一巴掌:“没事儿出门玩会,这里不是小孩子来的地方。”

小姑姑太过绝情,林白棠既无心吃饭,便只能在亲娘时断时续的呼痛声中满院转圈圈。正六神无主之时,听到外面有人轻唤:“白棠!白棠”她打开院门,发现方虎鬼头鬼脑躲在外面,还神神秘秘递给她一个油纸包。

“什么东西?”

方虎硬往她怀里塞:“快吃快吃,酱肘子,我偷偷给你留了一块。”为了这块酱肘子,他也算费了心思,躲过了收拾厨房涮锅洗碗的姐姐方珍,最爱告密的妹妹方瑶,还有防他跟防贼似的老祖母。

林白棠哪有胃口啊。

站在院门外,心却早飞到了亲娘房里,捏了一片放进嘴里,敷衍的夸一句:“真香。”竖起耳朵听院里动静,又问方虎:“瑶妹妹出生的时候,婶子也疼得这般厉害?”

方虎挠头:“我当时不在家,去金鱼巷玩了半天,等回到家就多了个妹妹。”

生得太过容易,他当时只觉得凭空多了个妹妹,裹在小襁褓里,好像天下掉下来一般。侧耳听林家院里的动静,也觉得瘆人。

“生孩子……竟是这样疼吗?”

“疼的时间还不短呢。”陆谦从拐角小路冒出来,捏了一块酱香浓郁的肘子喂进嘴里,边嚼边夸:“方叔的手艺越发好了。”突发奇想:“虎子,你家怎的不开个酱肉铺子?”

方虎不满,轻拍他再次伸向肘子的手:“这是我给白棠留的。”

林白棠所有的心思都在自家娘亲身上系着,心神不定的追问:“要疼多久啊?”

陆谦想到弟弟出生时的惨况,他娘疼了两天一夜,孩子落地之后,他进去瞧,才发现娘亲眼珠子充血,嘴唇破裂,向来白皙的脸颊上全是细碎的血道子,特别可怜,心下便有些犹豫,下意识缩短了时长:“约摸……疼了一天一夜吧。”

林白棠哪见过这种阵仗,当即更慌,肘子是一口也吃不下了,一把握紧了陆谦的手:“当真……要一天一夜?”

陆谦咬咬牙:“……也没那么久,一天多点,也不多。”酱肘子的味道像带着钩子似的,直往他鼻子里钻,他趁方虎不备,再捏两块塞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