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都想跟林家做成姻亲。

也不是一般的固执。

“许是我年纪小,又?整日在外面忙,家里?父母跟阿兄都不曾跟我讲过。”林白棠宽慰苗莺:“姐姐见过我阿兄了?”

苗莺便露出一抹娇羞之色:“上次你阿兄来府上送东西,太太便让我去前院送茶,当时见过的。”

不止见过。

她当时还慌里?慌张,把半盏滚汤的茶水全洒在了林宝棠手上,年轻男子却不顾自己手上的烫伤,提醒她:“姑娘小心烫!”

后来府里往家具店给各位大师傅送过节的点心,陈太太便派她带着丫环婆子过去,她还与林宝棠有过短暂的几次见面。

听陈嵘向太太夸赞:“青山便踏实肯干,手又?灵巧。他这儿?子也是一样性情模样,踏实沉稳,没有半点年轻人?的浮躁之气,手底下活儿?又?快又?漂亮。青山疼媳妇,家风错不了,女儿?家嫁过去,再不会受气。”

他当初瞧中林青山,意欲招为女婿,谁知自家女儿?不愿意,遂熄了结亲的心思。

谁知他的女儿嫁出去之后,受不尽t?的夹板气,婆婆胡搅蛮缠,丈夫软弱愚孝,凡事以婆婆为先,还不会赚钱,连原来的家底子都败得差不多了,家里?还有刁钻泼辣的小姑子,天天换着花样的找茬,日子过得鸡飞狗跳,不知道有多憋屈。

此?时再瞧林家的日子,虽没有大富大贵,但也算蒸蒸日上。

况且龚氏性情慈和,女儿?林青枝嫁得也好,家中无有人?生事,最为舒心不过。

陈太太埋怨丈夫:“店里?那么多人?,你偏就瞧中了林家人??”

她受儿?子吹风的次数多,渐渐对?林青山有一点芥蒂。只?是丈夫相中的人?家,起先也觉得无可无不可,谁料儿?子听说此?事,父亲有意要与林家作亲,嫁的虽是表侄女,可不就等于还是跟陈家结了姻亲?

他最为厌恶林青山,更不想将来逢年过节还要见到林家儿?子,于是极力反对?:“母亲,林青山仗着父亲的喜爱,在家具店不知道让我出了多少丑。他那个儿?子也不是个好的,这样人?家还是不要结亲为好。”

儿?子反对?的,陈太太便不太情愿,她总是站在儿?子一边,此?事便耽搁下来。

三拖两拖,苗莺跟林宝棠渐渐熟识,这件事情却没了消息。

方才龚氏跟金巧娘进来之时,她站在陈太太身后,听着众人?寒喧,很快便弄明白了三人?身份,原来是林宝棠家中祖母跟母亲,再细打?量跟着来的少女,听得陈家人?唤她“白棠”,仅从名字便猜出这是林宝棠之妹。

苗莺已经十?八岁,父母早在几年前过世,家中兄嫂容不下她,便自己收拾了几件随身衣裳跑来投奔陈太太瞧在祖父面上,也总能有一碗安稳饭吃。

陈家收留了她,却不可能为她准备嫁妆,亲事她也不挑,只?要品性端正性情温和的男子即可。

可眼下陈家主事人?过世,往后陈家上下便要守孝,等到陈太太有精神?头为她张罗婚事,又?不知到什么时候,以她的年纪着实等不起了。

“妹妹能不能回去替我问问你阿兄?他……”可愿意娶我几个字含在舌尖,到底没有吐出来。

林白棠轻拍她的手背,笑盈盈答应了下来:“苗姐姐不必担心,等我回去就问。”心里?也在猜测自家阿兄的心思。

他平日闷着不说话,也不知都想些什么,上门提亲的媒婆也来过几回,全都被他打?发了,便是连阿婆也笑他:“我们?家宝棠要娶个天仙回来?”

天仙有没有不知道,眼下却在枝头开了颤微微一朵桃花。

苗莺回握住了她的手,低垂了头有些羞赧:“好妹妹,我知道盛表叔不喜欢林师傅,我在丧事上提起此?事也不合适,可……可错过这次,还不知以后有没有机会再相见。你笑我脸皮厚也不要紧,我也是实在没办法……”

林白棠只?觉得这少女有几分可怜,小小年纪寄人?篱下,连婚事也由不得自己,受人?一饭之恩便要听从他人?调派,便安慰她:“我家就住在横塘街芭蕉巷,门前有棵楝树,苗姐姐得空了来我家玩儿?,要是有巷子里?的人?家问起,就说是我在外面认识的小姐妹。”

苗莺抬头,对?上林白棠温柔的视线,眼里?闪过一丝喜意:“多谢妹妹。”

林白棠眨眨眼:“我原也没说错,咱们?如今算是认识了,往后有机会一起出去玩儿?。”

她家兄长?自来话少,竟还有女孩儿?不嫌弃他沉闷,可真是谢天谢地。

林家一行人?吊唁完陈嵘,林青山跟林宝棠执意要留下来守灵,其余几人?便转回横塘街,路上龚氏拉着小孙女的手细数当年陈嵘善举,“青山进了家具店当学徒,原本也没多少工钱,老东家便预支了一部分钱给我们?过日子,那时候肚子都吃不饱,有了预支的钱,你小姑姑总算有件厚实的袄子过冬了……”桩桩件件多少年都忘不了。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我这不是怕你胡思乱想嘛。……

陈家丧事办完, 林青山便向陈盛请辞。

老好人宗旺再三挽留:“老东家生前最看重你,他老人家前脚刚走?,后脚你就离开家具店,这是怎么说的?”

陈盛顺理成章继承家业, 正?愁找不到服众的把柄将林青山父子扫地出?门, 谁想他自己要离开,这可?怨不得他不讲情面:“恭喜林师兄寻到了高枝, 我就不留林师兄晚饭了。”

干脆利落, 结束了陈家与林家多年的缘份。

宗旺在旁急得团团转, 拉着林青山不肯放手:“少东家……东家!”他可?不似陈盛, 平日来店里转转, 去?帐房支些?银子便出?门寻乐子, 而是与林青山一起在木工坊里踏实干过的,知道林青山的本事。

别瞧着林青山沉默寡言,但他的眼睛就是尺,下料之时都不必斟酌, 直接上手便能?省料无数。

同样?的活计交在他手上, 总是丈量半天还是犹豫再三,下手必然?会浪费一部分木料,有时候甚至还会搞错尺寸。

更别提店内很多精美的家具,耗费工时的拔步床, 妇人们喜欢的妆奁匣子……各种雕工花样?他都能?应时应景, 因人而异的雕出?来,每家订制的嫁妆都与主人家有暗合之处。

陈盛只嫉恨父亲看重林青山,却从不曾了解过林青山的本事。

林青山沉默寡言却是内秀之人。

他扒拉开宗旺拉着自己的手,笑道:“我受老东家恩惠多年,但大家都知道我与少东家向来不合, 往日不过瞧在老东家面上忍耐,留下来大家徒增不快,何须如此?不如趁此机会撒开手去?,逢年过节还能?上门给老太太拜个年。”

陈盛习惯了对林青山阴阳怪气,吩咐账房:“帮林师傅父子把工钱结算了,往后等林家姑娘打嫁妆,欢迎林师傅上门定家具。”

林青山拱手告辞,跟着账房去?结算工钱,宗旺急得冒火:“东家,林青山走?了是咱们店里一大损失。”为了让他回?心转意,不惜拿对手说事儿:“崔记家具店找了林师傅好多次,就想让他去?崔记做工,工钱好商量。你放林青山走?,可?不是把他推去?崔记吗?”

崔记家具店向来被陈记压着一头,老板崔大利不止一次放话要把林青山挖过去?,可?惜知恩图报的林青山不答应。

陈盛早胸有成竹:“林青山只要去?崔记上工,我便带人上门去?闹,说他学了陈记的本事,却跑去?崔记吃饭,我看他有没有脸跟我打擂台。”

宗旺很不能?理解东家的想法:“东家既不愿意留下青山,也不愿意他去?崔记做活儿,难道是想让他饿死?”

林青山已经离开,陈盛倒也不在意自己的想法被旁人窥知:“姓林的本来早就应该饿死在苏州河上,要不是运气好遇上我父亲,哪有他现在的好日子?我就想看看他不打家具,还能?靠什么过活?”

不知为何,听到新任东家这番话,宗旺原本滚烫的心肠竟好似被人强按着泡进了冰窟,顿时灌了个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