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老太太前两年过世,陈盛在家中没了?撑腰的人,陈嵘倒也狠管过一阵子,可少东家其?人都已经?娶妻生?子,他的儿女都能立住了?,再?让父亲时常罚跪在祠堂也不像样子。

为着儿子在孙辈面前还能留几分面子,陈嵘便渐渐对儿子松了?手。

也不知前两日回去又是为着何事?,父子间竟又大吵起来,听说当时便气得陈嵘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嘴唇青紫,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林白棠干巴巴的问:“要去探望老东家吗?”

她小时候年节也跟着龚氏去过陈家拜年,老东家慈祥和蔼,见到她还问候几句,塞一个?小荷包给她,里面装着崭新的铜钱。

钱不多,但足以给小孩子惊喜。

后来陈盛在店里干活,脸色不好看,年节便只有父兄上门?拜年。

檐下急雨落了?一盏茶有余,便化?作细雨往下落,衬得林青山的声?音里也带着湿意似的:“老东家当年给了?我一口饭吃,他是咱们全家的恩人,明儿咱们全家去陈家探病。”

林宝棠怔怔盯着雨幕,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次日一大早,林白棠便跑去陆家,让陆谦去罗家的时候跟东家说一声?,她家中有事?,下午再?去上工,让陆谦自己撑船过去。

陆家人原本还想着让陆谦在家用功读书?备考,谁知他不肯,非要出去找份工补贴,攒点科考的银子。

家里人劝不住他,还想着也没那么快找到活儿,谁知他回来第三日便去上工,听说还是林白棠东家的弟弟,便猜到:“可是白棠帮的忙?”

陆谦大方承认:“是啊,白棠东家在招先?生?,听说银子不老少。那孩子我也见过,来林记吃饭,很?是机灵。”

他离家读书?多年,小时候的玩伴也就方虎跟林白棠依旧联系的密切。

陆文泰笑?道:“也亏得是白棠帮你,要是虎子帮你,保不齐你就去武馆扫地了?。”

一家子习惯了?三小儿在一处厮混,现在陆谦每日跟白棠一起去上工,暗地里还交换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陆谦听说让他捎信,满口应了?下来:“家里有事??”

林白棠便讲明缘由,与陆家人道别,又忙忙去了?。

陈家大门?敞着,林家全家过去的时候,家里进进出出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

陈盛胡子拉碴,阴着一张脸待客,而?厅内来的除了?陈家同?族姻亲,还有陈嵘一手带出来的徒弟们,多年与陈嵘交好的故旧乡邻,皆面色凝重,来见陈嵘最后一面。

林白棠跟阿婆母亲一起,随着引路的丫环一路直达后院,在偏厅见到憔悴的陈太太,她身后还站着大着肚子的儿媳妇。

陈太太身边已经?围坐着几名妇人,也不知是亲戚还是乡邻,林白棠一概不认识,只随着母亲上前见礼,便悄悄侍立在长辈身后。

也不知她们进来之时,众人正说着什么,陈太太还拭着泪,便拉住了?龚氏的手:“我家这人,总也不听劝,累死累活撑着家具店,这下子可好,彻底病倒了?。”

林白棠听着,陈太太话里话外,倒像是在为自己儿子开脱。

第50章 第五十章 却在枝头开了颤微微一朵桃花……

陈嵘一辈子为人?宽厚守信, 故旧亲朋不少,听到他病了的消息,都赶着来探望。

龚氏跟金巧娘便守在罗太太身边,问些陈嵘的病情, 间或宽慰两句:“老东家宅心仁厚, 定能逢凶化?吉,太太还要打?起精神?来。”

陈太太便捂着帕子掉眼泪:“苏州城里?有名有姓的大夫全都请了来, 恐怕是不成了……”正哭得厉害, 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冲了进来, 扑到了她面前:“太太, 不好了……”

旁边大着肚子的陈盛媳妇先要往后跌, 被她身边站着的一个年轻姑娘眼疾手快扶住了:“表婶小心!”

陈太太手软脚软, 自有亲眷媳妇子扶住了她,便要往卧房赶过去:“方才还睡得好好儿?……”她出来之前,陈嵘正陷入昏睡,还打?起了小呼, 倒好像平日安睡的模样, 比之前两日要好上许多。

她当时便盼着陈嵘能够转危为安,先自出来招呼前来探望的亲眷。

谁知还不到半个时辰,变故突起。

陈太太去卧房不过一盏茶功夫,留在偏厅的众妇人?正翘首以待, 紧跟着便听到外面一声号哭。

陈嵘一口?气喘不上来, 竟自去了。

外面顿时乱了起来,前来探病的都帮忙动起来,净身穿衣的、搭灵棚的、张罗挂孝帐的、去店里?后面库房抬棺的……按着本地习俗开始准备办丧事。

所?幸前两日接二连三的大夫们?都早早叮嘱过,就这几日光景,让家里?能预备的都备着, 陈太太便作主吩咐下去,及早准备。

陈盛虽不顶事,只?抬着一张嘴,也说不到点上,张嘴便呛得人?一个跟头,但却是灵堂内不可缺的人?物,等盛棺停灵,便带着儿?女跪在堂前守灵。

前来探病的女眷们?此?时都动起来,有婆子丫头抱了麻绳麻布过来,有年长?的便开始现裁孝衫做麻冠,要让孝子贤孙们?都换上孝服。

林白棠既不会针线活,留在偏厅也帮不上什么忙,母亲跟祖母都去帮忙,她便躲在角落向外张望,忽有人?轻拍她的肩,轻唤:“林姑娘?”

她转头才发现,唤她的正是方才扶了陈盛媳妇的少女,生就一张鹅蛋脸,大约是早得了嘱咐,身上衣衫尽皆素色。

那少女一脸局促,似乎是鼓足勇气才来唤她:“姑娘在此?无聊,不如去园子里?透口?气?”

陈家往上数三代都做着家具生意,听说当时生意做的极大,还置办了大宅子。雇来打?家具的师傅们?都有几十?号人?,还有扬州南京等地的富商找上门来为女儿?置办嫁妆家具,送来的定金都是成箱的银子。

后来渐渐衰落下来,师傅们?逐渐四散而去,留下来的也少了许多,到底老手艺还在,还能维持几分旧日荣光。

林白棠便随那少女往陈家园子里?去,此?时正逢花开叶舒、蝶舞蜂闹之时,放眼望去,满目盛景,然而前院此?时却已是生离死别,肝肠寸断。

两人?从前不相识,此?时也远远不是聊天的好时机,林白棠也不好一直沉默,便开口?道:“还不知姐姐名姓,我该如何称呼?”

少女愀然不乐:“你阿兄……没提过我?”

林白棠失笑:“我阿兄那个闷葫芦……”心里?大呼:原来阿兄不愿意成亲,还是有缘由的?

她不敢露出过分好奇的目光,怕吓着了眼前少女,便迟疑道:“敢问姐姐名姓,我也好称呼。”

那少女见她果然不似知道的样子,便有些泄了气,尤其此?时四下无人?,连同陈府不多的下人?都去前院帮忙,便坐在一旁廊下的石椅上,有些不甘:“我是陈太太娘家侄孙女苗莺,在陈家住了也有两三年了。之前太太跟老爷提过,想让老爷为我选一门亲事,老爷便瞧中了你家阿兄。”

林白棠心里?暗想,陈记老东家也真有意思,多少年前惦记着自家爹爹,想把女儿?许配给自家爹爹。结果陈家姑娘不愿意,婚事作罢。轮到孙女一辈,陈盛的女儿?年纪小,太太娘家侄孙女来投奔,他又?瞧中了自家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