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时间已到,合议庭已经有了结论,众人都应该回到法庭上,等候宣判。
颜未染瞪着面前面如死灰的张羽曼,狠狠说道:“宣判结束后,你跟我来!我让你看看你曾经做过什么,让你知道自己的罪行!”
回到法庭上的张羽曼,再不复刚才趾高气扬的模样,反而面色惨白,身形瑟缩,她的代理律师错愕不已,问她:“张小姐,你没事吧?”
张羽曼没理他,她盯着对面的颜未染,紧握着自己的手,冷汗浸湿了她的后背。
颜未染并没有看她一眼,只紧抿着嘴唇,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望着审判长,等候这场诉讼的结果。
其实张羽曼也知道这场诉讼自己是没有胜算的。因为她证据不足,也是因为她听了方艾黎的教唆,要搞臭颜未染,搞砸她的新品,给自己出一口恶气。
然而……
张羽曼,你为什么要害死你妈?
颜未染这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还在张羽曼耳边嗡嗡作响。
她听到牙齿打战的声音,她怕到了极点,恐惧到了极点。
令母亲受到感染的样品,Agnes交给她的密封瓶;被人为传播到母亲身上的超级细菌……
方艾黎轻笑的声音传来:“哎呀,曼曼你真是守着宝山不懂经营,被人逼债逼成这样,我看着都心疼你了。要不这样,你把你妈妈的样品偷挖两勺给我,我想拿给我们研发室的人看看。钱少不了你的,放心吧……”
叠加在那笑声上的是颜未染凄厉的控诉声:“老师的样品,从研究所的无菌室取出后,只有你一个人接触过。而她就是因为那份样品,感染了超级细菌,最终导致全身溃烂,器官衰竭去世!”
这两股声音混合在一起,在她脑中剧烈冲击。她头痛欲裂,竭力抱住头,无法控制地低叫出来。
审判长拿着法槌敲了两下桌子:“肃静,现在宣判法庭合议结果……”
“法官,我……”张羽曼猛然站起身,叫了出来,“我要撤诉!”
她身边的鲁律师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拉住她,示意她赶紧坐下。
庭上众人也都愣住了,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
颜未染咬住下唇,定定地望着相隔不远的张羽曼,心口漫过巨大的悲怆。
张羽曼脸上毫无血色,目光也毫无焦距,只茫然仓皇地又叫了出来:“不能撤诉的话,我……我要调解!我……我不告了!我……申请调解!”
卫泽希是个行动派,在走出法庭大门时,他已经迅速联系好几家媒体,传播这场官司的结果。等他们上车离开时,各大娱乐媒体的即时新闻就出来了化干戈为玉帛,张思昭女儿、弟子终和解!
没有刻意宣扬,反正现在关注此事的人已经不多,这个消息只是低调地给年前那场纠纷画上最终的句号,也为颜未染解决掉以后可能发生的争议。
在回去的路上,卫泽希询问坐在后座的程嘉律的身体状况。
程嘉律倚靠在椅背上,说:“正在接受复健,情况还不错。”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但和他一起坐在后座的华裔护工却说:“程先生是不许他弟弟来的,但博士说服了主治医生,得到了这一趟的许可。医生要求程博士在结束后立即回去继续治疗,不然的话,程先生恐怕会生气。”
副驾驶座上的颜未染回头看向程嘉律。她当然知道程先生是指程嘉律那个充满控制欲的大哥程嘉修,也知道他的决定是程嘉律无法反对的。她想了想,问程嘉律:“不是在专心治疗吗?怎么会知道我这边要面对这场诉讼呢?”
“因为这段时间以来,我又进入了与世隔绝的治疗,和之前……我们受伤后的那一次真的太像了。”程嘉律目光黯然地望着她,说道,“所以我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这一次也会发生什么。所以我抽空联系了管家,看到了泽希给我的留言,知道你肯定出事了,便找机会关注你的行踪,发现这件事情之后,就过来了。”
“可是……”颜未染凝望着他,轻声问,“你就这样过来作证,不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吗?卷入这样的事情当中,对你没有好处。”
“没什么,不就是受委托之后,没有及时将重要配方交出去吗?虽然算是职业上的一个污点,但我不需要名声,也不需要与其他人合作,我自己的课题还研究不完,维持名声干什么?”程嘉律的声音倔强又冷硬。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至少在国内,我相信泽希会帮你的,不会让你的资料外泄。”颜未染说。
正开车的卫泽希朝她一笑,说:“那必须的,嘉律的事就是我的事,何况他这次还是为了你。”说着,他又从后视镜中看向程嘉律:“嘉律,真是太感谢你了,这回我们欠你一个大人情!”
程嘉律勉强笑着,说:“怎么会?一开始就是我出言不慎惹下的,我只是来解决我遗留下来的麻烦。”
颜未染郑重地说:“可你是拯救思染的人,真的,我们很感谢你。”
“能为你做点什么,就是我最开心的事情了。”程嘉律轻声说着,又摇了摇头,“不,其实我并没能帮你什么,真正让张羽曼下定决心接受调解的,是你。”
卫泽希说:“别这样说,要不是你决定出面证明未染的清白,张羽曼未必会放弃。”
颜未染没有说话,她转头看向后面。潘朵拉开的向日葵小车上,坐着的正是张羽曼。
她想要知道母亲去世的真相。
她是害死老师的人,可她是无心酿成了大错,而自己也幸好在那一刻,控制住了自己狠戾的复仇的欲望,并未犯下大错。
颜未染眼睛灼痛,面前的世界全都看不清了。
她抬起手,捂住眼中那些即将掉落的眼泪,在心中问:老师,您的女儿不是害死您的人,您是否可以瞑目了?
如果还没有,那么,我会努力让真凶受到惩处,让您瞑目。
监控视频和咖啡馆女生的证词,全部都摊开在张羽曼面前。
张羽曼坐在颜未染的店内,面对着当初那些证据,全身剧烈颤抖,无法抑制,怎么都停不下来。
像是一个梦游醒来的人,发现了自己满手的血污与倒在脚下的尸体,恐惧与痛苦一股脑全都涌了上来,铺天盖地地将她埋葬。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张羽曼那一向嚣张高亢的声音,这一刻嘶哑难听,“是我被人逼债的时候,方艾黎找上了我,说可以帮我……只要……只要我拿到妈妈的配方,或者偷一点妈妈的样品给她化验。我相信了她,告诉她配方我拿不到,但样品的话没有问题……”
颜未染身体紧绷,毕竟她的担忧害怕也并不比张羽曼少:“是吗?你真的只偷了样品,没有在里面掺杂东西?”
“真的没有!”张羽曼失控大叫,“我接到方艾黎助理Agnes的消息,说我妈去了哥大,可能是要拿样品了。我就和Agnes在咖啡馆碰面,拿了那个密封瓶后,我算好妈妈外出的时间,偷偷回到家,一看我妈果然拿到了样品,就用小勺子挖了两勺,也不敢多拿,怕妈妈发现,然后我就把样品盖好,赶紧跑了……我真的只偷挖了两勺,其他什么也没做,我怎么会害死她?我怎么会害我妈?”张羽曼捂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脸上的眼泪也顾不上擦,声音已经变调,说话也是语无伦次。
颜未染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如果只是需要你偷点东西的话,又何必特地给你密封罐?”
“她们给我的……”张羽曼喃喃地说着,又重复了一遍,“她们给我的,方艾黎说密封罐取样比较准确,好化验一点……”然后,她的眼睛渐渐瞪大了,眼中全是难以置信与惊恐。
坐在旁边冷眼旁观的程嘉律此时终于开口,说:“实验室用的密封瓶是不配勺子的。除非是那些人需要你把密封瓶中的东西,用勺子带进另一个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