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终究是不自由,那时姜宝瓷最羡慕街上那些没人管的野孩子,有要饭的,也有家里大人忙顾不上的。姜宝瓷常常爬到教坊司最高的屋脊上,看他们?成?群结队的在街上疯跑,吃糖葫芦,抢风车,扯着线放风筝,瞧着无忧无虑的。
而同样的年纪,她却被困在院中,整日?学那些娱人之?技,嬷嬷敲着戒尺,告诫她们?要知足,说这些技艺,那些闺阁贵女也要学的,而且还要花重金来教坊司请老师去?家里教。
姜宝瓷可不信,世家贵女金枝玉叶,出入都有人伺候,哪用学这些劳什子,她决心要抓住一切机会,逃离教坊司那个鬼地方。
后来被选入宫,她以为可以苦尽甘来了?,可看到宫中那些妃嫔贵主们?过的日?子,她终于有些信了?,后宫女子为了?争宠,更是要揣摩皇帝陛下的心思,尽力投其所好,与教坊司那些女孩们?讨好恩客,也没什么两样。
宫里规矩比教坊司更多,也更不自由,让她同样想逃离。
可是嫁了?人,嫁给?李羡之?,又能如何呢?李家是世代书香门第,约束绝不会少,李娘娘也说了?,他会娶许多妻妾,自己到了?李府,恐怕最好的结果,就?是被分到一个小院里,日?日?盼着夫君来临幸,连出门也要得到主母允许。这还是好些的,若没有单独的居所,跟别的姬妾同住,同几个女子一起?,天天围着一个男人转,吵也要吵死了?,更没有消停日?子过。
姜宝瓷后背升起?一阵恶寒,朦朦胧胧间,她又想起?杏园来,干净整洁的小院落,清清静静无人打扰,她同小侍们?嬉笑打闹陆晏和?也不管束,倒是难得自在。
想到这儿她赶紧打住,不是考虑自己的婚事么,怎么频频想起?陆晏和?来,他一个太监,想他做什么,难不成?,真个与他做对食?
姜宝瓷惊恐地摇摇脑袋,觉得自己有病,放着好好的世家公子不嫁,总想起?个太监算怎么回事。自己方才对李公子那番揣度,也是太过偏颇,又没见过面,娘娘给?人家寄她的小像,人家不过是称赞她几句,允了?一句有意求娶,怎么就?把人想成?急色的了?,李家是想让李羡之?多娶几房,那也得李公子自己愿意才行,万一他是个好的呢?
姜宝瓷心中七上八下,直到五更天,外面昏昏蒙蒙,她听?到小李子起?夜,困得脑中嗡鸣,这才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而此时,东厂值房中,陆晏和?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望着窗外露出的鱼肚白,眼?中一片迷茫。
第29章 第29章 太监动情,自取其辱
怔忡片刻, 陆晏和才发觉自己?喉间干涩,于是掀被下床,摸过吊子上的铜壶,倒了半盏茶吃了, 这?才慢吞吞踱回?榻边, 随手拿来两个软靠,虚脱般歪在上头。
他又做噩梦了, 但这?次梦境与以往不同, 没有没过胸口的水牢, 也没有带着倒钩的刑鞭, 却破天荒梦见一个人。
梦中?情景混乱破碎, 毫无章法,但也让人心惊肉跳。
先是他在书房批阅奏折副本, 姜宝瓷到二郎当地闯进来, 怀里抱着只猫,劈头质问他:“你怎么把我的猫养在你床上,是不是动?了什么歪心思?”
这?话问得毫无根由, 陆晏和大可不必理会, 但梦中?的他却失了分寸, 急忙解释:“我没有, 是它自己?爬上床的,我赶它, 它不走......”
“哼,狡辩。”
陆晏和一慌, 赤红的朱砂笔在奏折上划了老?长一道印子。
姜宝瓷却不追究了,她笑嘻嘻走过来,戏谑道:“督公真笨, 我来替你写吧。”说着欺在他身后,握住他的手,在折子上胡写乱画起来。
吃吃的笑声响在耳畔,温热的气?息喷在他颈侧,陆晏和浑身颤栗,抖着身子道:“这?是奏折,你别闹。”
姜宝瓷全然不听,在折子上画起十?二生肖来,待画完了,那些生肖全都活了过来,从纸上奔腾而?出,前呼后拥抢出门去,跑走了。
陆晏和急得要去追,却被姜宝瓷扯住:“我在这?里,督公还要去追谁?”
陆晏和张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画面一转,不知怎的两人又到了寝殿里,他呆愣在门口,姜宝瓷霸着他的床,身上衣裳不整,娇媚地唤他:“督公,督公......”
他转身要逃,一转身不知被什么绊倒了,接着手脚都被缚起,姜宝瓷把他一推,便跌入床榻中?。
女子声音软绵绵的,身子也软绵绵的:“好督公,我都给你瞧去了,你不负责么,还往哪跑?”
陆晏和身子都麻了半边,僵硬着颤声道:“你要做什么?”
姜宝瓷撑着胳膊躺并在他身侧,另一只手挑起他一缕头发,轻佻地在手指上绕圈,还用发梢去搔他的下巴,睨着他问:“还敢跑么”
陆晏和眼尾泛红,终于自暴自弃般闭上眼:“不敢了。”
头顶传来一声轻嗤:“这?才像话。”
姜宝瓷便丢开他的发丝,在他身上乱摸,陆晏和咬着牙不作?声,忽然摸到紧要处,他身子一弹,惊慌失措地睁开眼,祈求道:“别......”
姜宝瓷却讶然,脸色迅速冷了下来,写满嘲讽和嫌弃:“原来是个无牛的破车没嘴儿的壶,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陆晏和被她的目光灼得心口生疼,躲闪着蜷起腿,想把自己?藏起来,姜宝瓷却不顾他的难堪,又重重在他肩头一推,缚住他手脚的绢纱随风散开,他本能地挣扎,却发现身下漆黑一片,竟是无底深渊......
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陆晏和惊醒过来,回?想起梦中?的荒诞,他长睫低垂,微微颤动?,半晌,才扯出一丝苦笑。
太监动?情,何其?荒唐,实在是自取其?辱。
“姜宝瓷。”陆晏和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怎么会偏偏梦到她?
天色渐明,陆晏和再无睡意,起身洗漱完毕,重新换了件衣裳,便走出值房,来到东厂办公的书房,看了一会儿各地传来的消息密札,福满这?才伸着懒腰打着呵欠进来。
一看到伏案书写的陆晏和,福满“咦”了一声:“师父昨日?不是上值,晚上怎么没歇在杏园,大老?远的跑到东厂来了?”
陆晏和回?想起自己?寝殿中?的凌乱,抿抿嘴没有说话,抬手示意福满坐下,方道:“夜里惜薪司出了人命,银玄、银良拿下几个疑犯回?来审问,我跟过来看看,审出结果,好向?陛下回?明。”
“什么人命,还值得回?到御前去?”福满坐到下首,疑惑问道,“死的是谁?”
“刘槐。”
“啊?是他。”福满惊得张大嘴巴,“刚走马上任四司总管没几天,这?就死了?怎么死的。”
陆晏和撩起眼皮看他一眼,神情淡漠:“遭人嫉恨,被杀了。惜薪司掌事在宫中?苦熬多年,这?位子原该是他的,却被刘槐空降占了去,心里气?不过,便勾结几个心腹,将人骗至惜薪司后厢,用刀抹了脖子。”
“这?......这......”福满一时语塞,想说这?犯得上么?四司总管的位子没了,再等等,总还有其?他机会,何必动?刀子,一旦被查出来,是要掉脑袋的。而且好死不死还把人骗到自己值司里动手,若不是傻子便是被人下了降头。
福满思量道:“师父已?经查明了么,这?里头别是有冤屈吧,惜薪司那几人会不会是被人嫁祸的?”
陆晏和挑了挑眉:“银玄正在审,还未定论。”
“哦,那就好。”福满很相信银玄的本事,任你多硬的嘴,都能给你撬开,供词敢有一个字不真,他也不会罢休。
话音刚落,就见银玄拿着供纸快步走进来,呈到陆晏和面前:“督公请过目,都招了,那几人开头还推诿不知,叫咱扔到刚开锅的石头房里,吃了好几张烙饼,这?才说了。”
陆晏和接过供词,从头至尾览阅一遍,提笔将最后一句“遣使?女一名,于厢房中?色诱,伏杀之”勾了:“哪有什么使?女,是惜薪司的人亲自动?得手,不然你去哪儿抓人,又如何向?陛下交代??再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