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1)

姜宝瓷拿着点?心进屋,一眼看到床上的李才人,她脸色苍白嘴唇青紫,额头的伤口褪了痂,虽小心敷药调养,到底留下了疤,十分姿色只剩了一分,哪里还有以前雍容华贵、仪态万千的影子。

“娘娘,我回?来?了。”姜宝瓷压下心中酸楚,走到床边,把点?心递给王嬷嬷,“你们?先吃点?东西,我要了炭火来?,小松子去?烧水了,一会就好。”

李才人一把握住她的手,把人搂到怀里:“阿弥陀佛,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吓死?本宫了。”

姜宝瓷噗嗤一笑:“娘娘最不信鬼神之说,怎么还念起佛来?了。”

“你少逗贫,跟我说,一整天都?去?哪儿了?”李才人正色道,“小松子出去?找了你好几趟,各处都?没有,丽妃那里说你早起去?了一趟,很快就走了,怎么大半夜才回?来?,脚还瘸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凭我这一身拳脚,谁敢欺负我,娘娘放心吧。”姜宝瓷不想让她担心,扯谎道,“我是瞧着丽妃娘娘那里炭火也?不多,就没要她的,转而去?找了陆厂督,谁知路上滑崴了脚,陆厂督又?去?上值不在杏园,我腿脚不便,索性等他回?来?,因此耽搁了。”

李才人将信将疑地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遭,突然问道:“早起我给你的灰皮袄子呢?”

姜宝瓷一愣,随即道:“杏园那边屋里热得很,我便脱了,回?来?时忘记穿,便落下了,赶明儿我再?去?一趟取回?来?就是。”

李才人看着她身上头上簇新的衣饰,没再?追问,只嘱咐道:“一件衣裳而已,也?不值什么,即落在外头了不要也?罢,你这几天别出去?了,先好好养伤吧。”

“我知道啦,娘娘快吃点?心吧,一会该凉了。”姜宝瓷答应着,想赶紧敷衍过去?,便站起身,“你们?先吃,我去?瞧瞧水烧好了没,泡壶热茶来?。”

王嬷嬷却道:“你脚上有伤乱跑什么,好生坐着我去?罢。”她给李才人递了块儿玫瑰石榴酥,又?拿来?软枕让李才人靠着,便下了床出去?了。

李才人有些怔愣地看着手中做成花朵模样的糕点?,以前风光时,御膳房为了讨她欢心,总是绞尽脑汁做出各色精致的小食,送来?供她尝鲜,这种玫瑰石榴酥是她比较喜欢的一种,第一次吃时,十分惊艳,还赏了研制出这个点?心的徐五娘十两银子。

如今物?是人非,往日当零嘴的小食,却成了她难得的充饥之物?。而这几块儿糕点?,还是不知道自己的宫里人,做了怎样的牺牲才换来?的。

李才人久居后宫,如何不知道其中的阴暗艰险,那些太监,就像一群鬣狗,你得意?时,他们?便阿谀奉承、摇尾乞怜;你跌入泥沼,他们?会将你抽筋扒骨、撕碎吞噬。

连丽妃那里都?讨不来?的炭火,如何那东厂厂督便肯轻易给了?定然是逼迫宝瓷做了她不愿意?的事。

李才人仔细瞧姜宝瓷的脸,果然发?现她两边脸颊上都?有些红肿,看着像是被巴掌打的,再?想到姜宝瓷整日未归,在杏园直待到深更半夜,还不知受了怎样的凌辱,不禁恨得咬碎银牙:陆晏和,好你个狗阉!有朝一日,本宫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第28章 第28章 “是要抬你做平妻。”

姜宝瓷被李才人盯得有些发毛, 见她一言不发,握住她的手臂晃了?晃:“娘娘,是不合胃口吗?我记得您以前爱吃玫瑰酥的。”

李才人摇摇头?,虽然心中有猜测, 但她不能说出来, 怕刺激到姜宝瓷,只心疼地摸摸姜宝瓷的头?, 换了?个话?题道:“好孩子, 你放心, 本宫以后不会叫你再受苦了?。今日?李士光捎来了?羡之?的手信, 信中说他已经?从江南北上, 算日?子再过半月便可到京。”

姜宝瓷惊喜道:“那太好了?,李公子来京, 通过京察之?后, 应当可以留在六部任职,届时李家就?能重新在京城立稳脚跟,也能给?支持三殿下的官员们?吃颗定心丸了?。”

李才人苦笑:“本宫至今仍猜不透陛下的心思, 他打压我父兄, 将我废黜, 俨然是一副要斩尽杀绝的模样, 可又留用羡之?,倒像是要给?李家留有一线生机, 实在教人难以捉摸。”

“一切还得等李公子来了?京城才有分晓。”姜宝瓷宽慰道。

“你说的对,多思无益, 咱们?不说这些。”李才人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上次我差人往外送信时,夹了?一张你的小像, 羡之?这次回信里特意提及你,他说佳人倾国倾城,人间难觅,况又对李家情深义重,与人做妾便委屈了?。”

“李公子这是不喜奴婢,委婉谢绝罢了?。”姜宝瓷笑着打趣,倒也不恼。

“哪儿的话?,羡之?的意思可不是这个。”李才人道,“他在信里说了?,是要抬你做平妻,等来京之?后,先定下大娘子,过两三年等你出宫,便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姜宝瓷微怔,心中却并无喜悦。嫁给?李羡之?,本是她能想到的最好出路,她出身低微,又做过乐伶,等到二十五岁承恩出宫时,年纪也大了?,这些年娇生惯养,早吃不得苦做不了?活计,就?算寻常百姓人家也不愿娶她为妻的。

只能凭着残存的几分姿色,嫁到豪门高户里做小,遇到主母善妒的,还不知会怎样受磋磨。既都是做妾,还不如嫁给?李羡之?,好歹有李娘娘疼她,大娘子就?算看她不顺眼?,也不敢欺负她。而且李羡之?这不也说了?,会以平妻之?礼待她,这原是她以为要生下子嗣才能换来的殊荣。

可是现在,姜宝瓷心底莫名有几分不愿。

倒不是因为李家势颓,而是李羡之?的态度,他连自己的人都没见过,只凭一张小像,开口就?要定下自己终身,实在是草率,怕不是相中了?她的样貌?而且听?他那施舍的语气,自己要与旁的女子共侍一夫,难道还要感恩戴德不成??

况她又没见过他,哪知道他高矮胖瘦、秉性如何?他怎么就?笃定,自己愿意嫁给?他,想来也是个刚愎自用之?人,她嫁过去?之?后,恐怕还会因为她乐伶的身份轻视于她。对待正头?娘子,他得克己复礼,但对于她,可就?不必循规蹈矩、掂量轻重了?。

若不得夫君尊敬,即便娘娘有心护她,手也伸不到人家后宅之?中,更管不了?人家的床笫之?事,到那时,什么苦也羞与人说,都是她自己慢慢尝罢了?。

尽管李才人将她这个内侄夸的天上有地上无,最是正人君子,姜宝瓷还是打了?退堂鼓,她是要择夫婿,可不想给?人做玩/物。

若李羡之?真看重她,既看了?她的小像,就?也该在信中附一幅自己的画像来,让姜宝瓷也瞧瞧子丑寅卯,可偏偏只有冠冕堂皇的言辞,画像不曾有,信物也不曾有。

这样一比,倒像是她姜宝瓷巴巴的上赶着给?人做妾似的。

对于李羡之?的样貌,她原也有几分好奇的,李才人往日?也跟她说过,那位公子身量颀长,丰神隽秀,剑眉鸦鬓,最好看的是有一双多情眼?,常叫人望之?失魂,京中不知多少世家贵女对他芳心暗许。

姜宝瓷想着,脑海中却不自觉浮现出陆晏和?冷清的身影,离她远远的,月光云影中,独立在一株玉兰树下,向?她瞥来淡淡一眼?,面上没什么情绪,疏离的眼?眸中甚至有几分嫌弃,姜宝瓷却觉得分外亲切。

若那李羡之?是像陆晏和?这般的,嫁给?他倒也罢了?。

“宝瓷,宝瓷。”李才人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笑道,“这丫头?,竟高兴的痴了?。”

姜宝瓷猛地回神,脸腾一下红了?,推脱道:“娘娘莫拿我取笑,我与李公子又不曾见过,也许见着了?,李公子便知道我蠢笨了?,这事还八字没有一撇呢。”

李才人却很?放心:“他见了?你还不喜欢,难道是要天仙不成??就?是天仙,也没你这般可人,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就?是。再说我那侄子,一表人才,年纪轻轻便中了?进士,才学人品都是极好的,不是我自夸,说是京中第一公子也不为过,虽然李家现在不如以前了?,但单凭羡之?这个人,也断不会辱没了?你。”

“娘娘的内侄,自然是最好的。但这婚姻大事,还是等李公子入京之?后,再从长计议。”姜宝瓷道,“也许李公子这番回来,早有贵女久候,和?他两情相悦,李公子便不肯纳妾了呢。”

李才人不赞同道:“什么话,我们?李家就?只羡之?这一个嫡孙,自然是要他多纳妻室,开枝散叶的。”她拉起?姜宝瓷的手,“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任她什么世家贵女,也越不到你头里。”

王嬷嬷这时端着托盘进来,姜宝瓷趁机起身告退:“娘娘,时辰不早了?,您喝点热汤,早些歇息吧。”

李才人看看天色:“哎,我只顾拉着你说了这会子话,竟忘了?是大半夜里了?,你快去?睡吧,左右无事,你脚上还有伤,明儿也不用早起?,好生休养几日。”

姜宝瓷轻轻点头?,转身出去?,刚走到门边,李才人又叫住她,叮嘱道:“以后,陆晏和?那里,就?不要过去?了?,哪怕咱们?艰难些,也犯不上去?求一个太监,你日?后是要做李家夫人的,与一个宦官过从甚密,传到人耳里终究不好。”

姜宝瓷一怔,知道李才人误会了?,可是事关人命官司,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只得讷讷道:“是,我记下了?。”

从殿中出来,李松早备了?个汤婆子给?她,姜宝瓷接过来抱在怀里,有些怅然若失地回到西厢,躺进被里,却翻来覆去?总睡不着。

她在陆晏和?屋中那一觉睡得倒安稳,本是杀了?人,抱着大不了?抵命的念头?,反而不怕了?,此时性命无虞,却又考虑起?前途,瞻前顾后起?来。

果真嫁给?李羡之?,便能得到她想要的么?从记事起?,姜宝瓷便在教坊司了?,每日?都要练唱功、学琴棋书画,还被礼仪嬷嬷盯着教规矩,怎么站怎么坐怎么笑,都是照着模子刻好的,学得不像,便要挨打。

偏她瘦小的个子一身反骨,对教坊司里教的那一套取悦男子的课业嗤之?以鼻,教习不在时,便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斜腰拉胯的躺着歪着,有瞧不惯的去?告她的状,可坊里跟她要好的女孩也多,等教习风风火火赶来时,早有人给?她通风报信。教习只能看到她咿咿呀呀吊嗓儿或者装模作样的描画,总也抓她不着,她又有一张油嘴,把人哄得五迷三道,便也不追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