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玄跟着陆晏和去的后院,自然知道院中有一排脚印存疑,但督公已?经带他们把现场破坏了,此事不能提,提了他们便是共犯,有嘴说不清。
督公似乎有意包庇真正的凶手,但主?上行事,他不敢多问,拿了供纸应喏,领命回?狱中?,把刚被放回?诏狱,烫得浑身水泡的惜薪司几人又提了出来,拉开架势准备再审。
陆晏和背着手随后走进来,对银玄道:“你忙了一夜,回?去歇息吧,本督亲自审。”
“是,多谢督主?体恤。”银玄施礼告退。
方才还哭丧着脸叫屈的几人,一见陆晏和,知道此事不能善了,一个个吓得瘫软在地不敢吱声了,姚拥梗着脖子强自镇定道:“姓陆的,我劝你好好放咱们回?去,你无凭无据,凭什么说我等杀了人,刘总管明明是被长春宫的宫女说杀,那宫女咱也认得,就是叫姜宝瓷的那名戏子,你不去抓真凶,却把我们抓来诏狱屈打成招。”
陆晏和面无表情地坐到他们对面的椅子上,任由掌事控诉,神情冷淡。
姚拥见他不语,以为事情有转机,忙磕头禀告道:“督公容秉,那戏子到惜薪司闹事,我赶她走,小?贱人竟然骂咱们是‘断子绝孙的死太监’,这?话正巧被刘总管听见,刘总管气?不过,便说关起来好好教训她一顿,这?原也是应当,莫说是刘总管,便是您听了,也得叫她脱层皮不是?”
他一边半真半假地编排一边觑着陆宴和的神色,见他听到“断子绝孙”四个字时,脸色果然惨白了三分,不禁心中?一喜:“刘总管本想打她一顿了事,谁知那贱人胆大包天,竟然……”
陆宴和突然目光阴鸷地打断他:“姚公公,东厂从不抓无辜之人,你说你们没有杀人,那惜薪司后院的厢房,陈设成那样,是用来做什么的?这?些年,宫中?不时有宫女失踪,怕是都在你那魔窟里香消玉殒了吧?你好好想想,都有谁,想起一个,本督便少抽你一鞭子。”
掌事听闻,脸色一下变得难堪:“你这?是污蔑,我......我要见曹掌印,我要向?曹掌印陈明……。”
陆晏和不屑地哂笑一声,冲一旁的狱卒使?了个眼色,吩咐道:“好好伺候着,待招供明白,拔了舌头,莫让他们胡乱攀扯。”
“是。”
“陆晏和,你这?个狗阉,不得好死。”掌事双目猩红,气?极怒骂,他现下终于反应过来,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济于事,陆宴和从一开始,就是要置他于死地。而?旁边几个随从,已?经吓得尿了裤子。
陆晏和不为所动?,放松脊背靠到椅背上,冷冷看着狱卒在几人身上动?刑,牢中?惨叫声此起彼伏,他的脸上却毫无波澜,活似一尊玉面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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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宝瓷接连几日?,都老?实窝在西厢养伤,她原还想每日?到正殿给李才人请安,陪着解解闷,谁知去了两回?,说不上三五句,李才人便总把话题引到李羡之身上,尽给她讲些李羡之小?时候的糗事,说让她先了解了解他的性情,日?后见了面好相处,弄得姜宝瓷好不尴尬,便推说脚疼不过去了。
陆晏和给她的不知是什么灵丹妙药,味道虽冲,效果却是立竿见影,敷了三贴下去,肿已?消了大半,也不怎么疼了,估计很?快就能活蹦乱跳。
这?眼瞅着临近年关,朝中?上下的气?氛有所缓和,文武百官领了节礼赏赐,都忙着制备年货,想好好过个年,陈李两家的党争,也跟商量好了似的,各自鸣金收兵。
隆安帝大干半年,朝会时坐在龙椅之上,放眼望去,殿中?大半都是他提携起来的后起之秀,原本被李廷弼把持的朝政,如今可说是焕然一新,让他甚是欣慰,对李氏残党的打压也稍稍放松。
李才人遣小?松子到咸福宫去过几回?,回?来说三殿下一切安好,照常读书,司礼监还给他和二皇子分别请了新老?师,这?更让大家都松了口气?。
于是朝局形势在这?微妙的平衡中?暂时僵持下来。
长春宫这?头,炭火节省些能用到过年,吃食有丽妃那里常常送来,左右宫里人不多,也吃不了多少,日?子将就着,总算能过下去。
姜宝瓷在西厢待着闲得慌,便想着该给陆晏和什么谢礼,好歹是救命之恩,人家不挟恩图报是高风亮节,她不能也埋起脑袋装鹌鹑,那就太不通人情了。
可是思前想后,她也没什么能拿出手的谢礼,银钱,陆晏和堂堂厂督,肯定是不缺,再说她的私房钱也花得所剩无几了,剩下几十?两,每花一两都让她肉疼。
可是除了银子,她更没别的了。
姜宝瓷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一张白狐皮子来,还是刚入宫的时候李才人赏她的,皮子不大,做不了袄衣、褙子之类,缝一对护膝倒正合适。
她兴冲冲管王嬷嬷要来针线笸箩,穿针引线捅咕了两日?,看着手中?缝得犬牙差互的皮子,姜宝瓷兀自干笑两声,赌气?把狐皮一扔。
算了,还是当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比较轻松。
第30章 第30章 “我进去瞧瞧他”
腊月二?十三, 小年。
一大早,王嬷嬷就起来,张罗着要?把长春宫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昨儿晚上,又下了一夜的大雪, 小松子拿着扫帚簸箕, 把院中的积雪清理出一条道来。
姜宝瓷被王嬷嬷从被窝里叫起来时,还?闭着眼困得打盹磕头, 咕哝道:“我的好嬷嬷, 又没人来给娘娘请安, 起这么早做什么。”
王嬷嬷入宫多年, 极重规矩, 以前对?举止散漫、游手好闲的姜宝瓷是颇有?微词的,也就是李才人被禁足之?后, 看到她不离不弃, 是个重情义的,这才对?她有?所改观,态度也和蔼许多, 但该守的礼节习俗, 还?是不能免。
“没人来又怎样, 咱们的日?子也照样过, 小年要?大扫除,把这一年的霉运都扫出去, 好运才能进来。”王嬷嬷手里拿着根鸡毛掸子,在姜宝瓷住的西厢房里边扫边道, “姑娘快起来吧,娘娘都起来梳妆好了,就算是为了图个好兆头, 姑娘也该动一动。”
扬起的灰尘扑了姜宝瓷一脸,呛得她直咳嗽,爬起来抢过王嬷嬷手里的鸡毛掸子:“晓得了晓得了,嬷嬷快去别屋忙吧,西厢我打扫。”
王嬷嬷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可真要?打扫干净,我要?检查的。”
姜宝瓷嗓子发痒,说?不出话,冲王嬷嬷挥挥手。
“就你那嗓子娇贵,一点灰尘毛絮也受不得。”王嬷嬷嘟囔着转身退出西厢。
姜宝瓷把窗子打开,深吸了几口气,拿着那根鸡毛掸子,跳大神似的在屋里转了几圈,敷衍地扫了几下,就当清理过了,往榻上一栽,接着睡大觉。
午间,姜宝瓷正被王嬷嬷死拉硬拽着,很不情愿地跪在小厨房参拜灶王爷。
丽妃遣听春带着一名小侍,挑了一担米面菜蔬送来,姜宝瓷听到动静,赶紧迎出来,听春还?捧着个盒子,随姜宝瓷到正殿给李才人请了安,把盒子呈上:“给娘娘拜个早年,丽妃娘娘让我来给娘娘送节礼,这里头是一罐燕窝,还?有?一颗百年老?人参,说?是给娘娘补身子。”
姜宝瓷接过来,放到李才人面前的桌子上,李才人没有?打开看,只笑着对?听春道:“难为丽妃妹妹记着我,这些时,多亏了她帮扶,不然我恐怕早没命在了。只是,眼下我却拿不出什么回礼。”
“娘娘千万不要?客气,丽妃娘娘说?,这些年受您照拂颇多,这点东西不值什么,不能报答娘娘的恩情之?万一。”听春恭谨道。
才刚说?话,长春宫外的看守便?来门外催促:“快走吧,再耽搁被上头知道了,我们头上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小松子赶紧过来打圆场,从听春送来的东西里,挑出一碟点心?并几包小龙凤团茶,塞到看守怀里,笑道:“几位掌爷通融则个,陛下只说?让娘娘禁足,咱们也没坏了规矩,只要?您几位不说?,没人知道的。您放心?,有?好东西,绝少不了您几位的。我这就去值房架上炉子烧上热水,让您几位慢慢的品茗取暖。”
这些时,负责蹲守长春宫的两班内侍,可是得了不少好东西,每每丽妃派人来,他们都要?盘剥几成,原都以为是苦差,没人愿意来才踢给他们,却不想比在贵人主子那里得的东西还?多,而且更不用受气,天?天?颐气指使的,长春宫的人还?得敬着他们。
看守把茶团子放到鼻尖嗅了嗅,浓香扑鼻,是正经的八窨贡茶,满意地点点头:“行吧,看在咱们的交情份上,我们兄弟也只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替你们遮掩一二?。”
“是,是,多谢掌爷,您请。”李松点头哈腰的把人请到值房。
听春也不敢久待,送下东西便?匆匆告辞,李才人命姜宝瓷送她。两人相携出了正殿,听春把姜宝瓷拉到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香包,拿给姜宝瓷:“姐姐,给你这个,我知道你一到这时节便?害嗓子疼,前几日?正赶上御膳房的师傅在熬雪梨糖,我便?讨了一些,你带在身上,觉得不舒服时便?含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