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家一共七个兄弟,除了南宫秋,个个都是江湖中,庙堂上的杰出人物。南宫霄有心将南宫秋扫地出门,以免辱没了祖宗门楣,但是南宫老夫人对幼子溺爱得紧,她气呼呼地声称,南宫霄若是要赶走南宫秋,就干脆连她这把老骨头也一块儿赶走。
南宫霄是个大孝子,听了这话,赶紧在老夫人门前跪了三天,为母亲大人消气,并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他当一天家,就绝不赶南宫秋走。既然不能赶走南宫秋,南宫霄就决定长兄代父,替过世的父亲管教不成材的弟弟。南宫霄向来信奉“棍棒之下出贤人”,于是,南宫秋的屁股常常被板子打得皮开肉绽。
挨打最重的那一次,南宫秋哭天抢地,让阿忠背着自己去老夫人处。南宫老夫人看见爱子的惨状,心疼得差点背过气去,当即拄着龙头拐杖,颤巍巍地来到南宫霄面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并当场开始绝食。
南宫霄慌了手脚,一边向弟弟陪不是,一边涕泪交加地哄母亲吃饭。
南宫老夫人绝食六个时辰后,也就不再坚持,在长子痛哭流涕的忏悔和保证声中,胃口很好地喝完了一大碗冰糖燕窝。
从此,南宫霄见了南宫秋,就躲得远远的,横竖就当南宫家没他这个人。
“就是,就是,林少可莫想抵赖!”南宫秋周围的一帮阔少纷纷起哄。
“是该罚,是该罚!”林东风爽快地接过酒姬端上的三大杯酒,三次仰头,酒已入肚。
很快,林东风就融入了这堆人中,大家嘻嘻哈哈地高谈阔论,话题不外乎上午半场上台的佳丽中,谁谁谁的眉眼更妩媚勾魂,谁谁谁的小蛮腰更纤柔曼妙,谁谁谁又和在座的哪位有过桃色韵事。盛装歌姬彩蝶般穿梭在饮酒作乐的少年中,莺莺燕燕,春光旖旎。
林东风环顾四周,问南宫秋道:“西门怎么没来?”
南宫秋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昨天下午,西门出城遛马,不知怎么的,竟然招惹上了扬州八虎,被他们给带了去。这扬州八虎最近像是中了邪,老是找要出城的人的茬。西门被带走,西门家急忙带着厚礼来求我大哥去救人,你也知道,西门的姐姐是我三嫂,虽然扬州八虎不好惹,可南宫家却也不能不管这事。于是,大哥三哥就出城去找扬州八虎,一直折腾到半夜,才把西门给弄了回来。听说,他被扬州八虎揍得只剩了半条小命,现在应该还在家里躺着养伤。唉!最近扬州虽然表面上太平,其实,却有很多身份不明的江湖人在四处走动,恐怕有什么阴谋在暗中进行呢!”
南宫秋见林东风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盯着他,不由得脸一红,干咳道:“咳咳,当然,我可没有这么好的观察力。只要有美酒和美女,在我眼里,扬州哪天都是一样。这些话是我大哥说的,他几乎三年没开口跟我说过一句话,今儿早,破天荒地把我叫进书房,声色俱厉地告诫我,让我最近千万收敛一些,不要惹是生非,更不要随便出城。本来,我还说过几天带春烟,翡翠几个美人儿去兰若寺踏青,看来只好作罢了。”
南宫秋发现林东风有些神思恍惚,推了他一把:“嘿!林少,在想什么呢?”
“呵呵!”林东风回过神来,胖胖的脸上露出花花大少式的笑意:“听说,今天玲珑花界的四位花旦都要出场?”
南宫秋一口喝干杯中美酒,笑道:“那是当然,我坐在这里苦巴巴地等了一天,可不就是为了看这四位美女?天香玉,水风月,广陵花,相思蝶,哪一个不是国色天香,才艺绝伦?林少啊,若是能得其中一人青眼相加,我就是现在立刻死了,也无遗憾啦!”
林东风笑道:“南宫兄不要再瞒小弟,三天前,广陵花不是与兄做长夜之饮,还曾亲送定情之物与兄吗?”
南宫秋“咦”了一声,道:“林少,你怎么知道她送东西给我?她明明嘱咐我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要告诉别人的啊!怎么我不说,她反倒说了?”
林东风眼睛一亮,忙道:“南宫兄误会了,我得知此事,并非从广陵花处。这事说起来有些不好启口,不过南宫兄也不是外人,你也知道,我和服侍广陵花的丫鬟阿桃……呵呵,这是昨晚阿桃在我耳边说的。”
一听到阿桃的名字,南宫秋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具泰山压顶般庞大壮硕的身躯,和一张芝麻烧饼似的麻脸,不由得一阵哆嗦。
南宫秋神色古怪地望着林东风,叹道:“想不到林少的品味,如此……如此特立独行……”
林东风凑到南宫秋耳边,道:“佳人所赠之物,南宫兄可有好好保管?”
南宫秋心道,那还用你说?见物如见人,我把它挂在床头,每天清早一睁眼,就能看到它。不过,他嘴上却道:“承蒙广陵花姑娘见爱,在下一定不负相思意。”
林东风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画舫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南宫秋和林东风同时望向窗外,只见一叶兰舟飞驰而过,箭一般驶向玲珑花界的画舫。
兰舟上立着一位俊美的素衣男子,男子背着一把雕龙镂凤的古筝,深褐色的长发随意束在脑后,下巴的轮廓坚毅而迷人。可惜的是,他的双眼暗淡无神,竟是一个瞎子。
南宫秋索然寡味地回到座位:“原来是男人,这有什么好看的!”
同席的一个大少啧啧有声地道:“南宫兄若是知道这个男人的来历,就不会觉得索然寡味了。他,可是名动天下的金陵第一乐师粉侯。听说,他本是扬州人,所以常年往返于金陵和扬州之间。他虽然眼盲,却能弹得一手天籁之音,闻者无不赞不绝口。粉侯从不轻易为人弹奏,这次花魁盛事,玲珑花界能请动他,真是让观者既饱眼福,又饱耳福啊!”
南宫秋不屑地道:“看他这么娘娘腔的样子,弹的曲子也未必好听到哪里去,恐怕还不如广陵花姑娘琴艺高超,林少,你说我是不是该趁她还没出场前,先去拜会……”
南宫秋的目光透过扶栏而站的林东风,望向距离他们不远的一艘小型画舫,一时间忘记了说话。那艘小巧的画舫中,端坐着一名清丽脱俗的绿衣女子,但见她身姿如春柳般绰约,眉目如墨画般灵动,只是似乎心事满怀,美目中泛着忧愁。
南宫秋一把抓住林东风,激动得眼中直冒精光:“林少,我看到天宫的仙女了,快!快陪我去拜会一下这位仙女!”
林东风奇道:“你刚才不是准备去拜访广陵花吗?”
南宫秋的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广陵花姑娘现在一定很忙,还是先去拜访这位仙女吧。林少,只要能和她说说话,我就算马上死掉,也无遗憾啦。”
说着,南宫秋就要直接从栏杆跳进河里,众人急忙拦住他。这些平日就好惹是生非的酒色少年,此时看见画舫上的丽影,心里也痒痒起来,互相怂恿着,准备和南宫秋一块儿过去“拜会”。
众人正推推攘攘地走出画舫,林东风突然捂住肚子,道:“南宫兄,小弟突然内急,想去方便一下。”
众人怨道:“怎么偏偏这会儿内急?美人当前,错过了良机岂不可惜?”
林东风笑:“刚才被你们灌了三大杯酒,可不就内急了,你们先去,我一会儿就过来。”
南宫秋想起了阿桃,怜悯地望着林东风:“让他去吧,他的品味一向很特独。”
望着林东风驾着扁舟,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众人笑道:“他老爹也在这附近坐着,这小子八成是怕了,若是被他爹撞见他在这里厮混,回去了少不得一顿家法。”
待得南宫秋的画舫,在众多画舫中七拐八歪地靠近美人的画舫时,众人失望地发现,美人已经不在画舫上。
众人不由得败兴叹气。
南宫秋眼尖,瞟见一叶兰舟在五颜六色的船影间若隐若现,正向岸上驶去,兰舟上那一袭逆风而立的孤寞绿影,不是刚刚的仙女是谁?
南宫秋一跃而起,踏上画舫下的扁舟,吩咐船夫去追那叶兰舟。扁舟极小,只够容纳船夫和南宫秋两人。众人无法跟去,只得回船舱中继续饮酒。
瑟瑟弃舟登岸之后,走向了城中一条偏僻的胡同。扬州八虎和赤碧蛇君,将会带着最新的情报,在胡同的尽头等她。
“仙女,等等我!”耳边传来的杂音,让瑟瑟不爽地皱起眉头,她循声回头望去,发现尾随自己的不过是个一脸傻笑的华服少年时,不禁露出了惊异的表情。
南宫秋开心地道:“啊!仙女姐姐,你终于听到我叫你了!”
瑟瑟微睨双目,把南宫秋的脸扫了一遍,想将之与脑海中困扰她多日的那张脸对上号。但无奈皇人月的脸实在太过模糊,它可以与任何人对上号,却也无法和任何人对上号。
瑟瑟揉了揉额头,想要走开。
南宫秋急忙上前,拦住瑟瑟,道:“仙……姑娘别走,看姑娘愁眉苦脸,莫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以解决之事?小生南宫秋,最擅长的就是替人排忧解难。”
瑟瑟望了一眼南宫秋,后者展开折扇,一脸悠然。
鬼使神差地,瑟瑟问道:“你……你知道皇人月吗?”
“皇人月吗?”南宫秋一收折扇,笑道:“小生何止知道,还和他熟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