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1 / 1)

“唉,真是不行!”

哥哥还在队伍后面,谢云谏身在马上,笑着对那被战马践踏在地的王家三郎道:“你琅琊王氏三百年前好歹也是彪炳宇内的一等士族,如今竟沦落到要跟着渤海高氏这等三流士族狼狈为奸,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我真耻于曾与尔并称王谢!”

“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么?还学你祖上搞叛乱么?还是学投降学得更快吧?”

琅琊王氏当年随晋室南迁,乃后晋的一等功臣,全盛时曾有“王与马,共天下”之称,以至于祖上的王敦曾自恃功高,发动叛乱威逼朝廷。

到后来,太/祖灭南朝,琅琊王氏又是第一个率领江东士族投降。谢云谏这话等于是将王家的老底都揭了。王家三郎躺在马蹄下,一张脸都气得几乎变形:“谢云谏!你可真是魏室的好狗!”

“也难怪如今门户凋零得只剩你兄弟二人也不怨不恨,只我提醒你一句,自古狡兔既死,猎犬理自应烹你以为,你们兄弟能有什么好下场?!”

“是走狗么?”谢明庭这时却策马从队伍后面走了过来,眉目淡然,“自我族先祖建立北府兵以来,我陈郡谢氏深沐国家恩泽,为龙为光,或卿或将,莫不兢兢业业,夙兴夜寐,以思报国之志,何尝计较过家族荣耀?今我兄弟二人,身为谢家直系后裔,蒙陛下不弃,身居台阁,手握重兵,又岂能坐视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惑乱朝纲,荼毒天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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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毫无悬念的, 陵园前的叛军被擒拿一空,谢云谏留了部队在外驻守,同哥哥和周玄英几人擒了高耀等罪魁祸首进去, 前往陵殿面圣。

“下臣救驾来迟, 还请陛下恕罪!”

他将高耀等人扔在地板上, 向高坐主位的女帝下跪行礼。满殿大臣都缩在两侧,惊恐地望着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叛贼,尚不全然明白发生了何事。

更令他们惊讶的则是谢云谏身边宛如芝兰挺立的青年谢、谢明庭不是应当在京兆府的大牢里么?怎会出现在此!

大臣们心思各异,女帝却是似笑非笑:“伯言,朕对你们不薄啊, 何故以清君侧之名,行篡逆之事?”

不薄?

高耀抬起眸来,将女帝眼中的讥讽收入眼底, 心如明镜,忽然一瞬间全都明白了过来。

他喃喃道:“陛下是故意的?”

“故意将谢明庭下狱,让陈留侯府一败涂地, 就是为了今天?”引他们出来?

“不错。”她淡然地笑笑,“就是如此。”

就是如此?

群臣哗然。

感情前时指使那顾氏女去告,将谢明庭下狱, 都只是陛下所设的一场戏?

那事情又是从何时开始的?是指从一开始的强占弟妹、行骗婚之事, 还是单单指的状告这件事?若是后者,如今陛下将事情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是想利用这件事保下谢明庭吗?

事情愈发扑朔迷离,众人各自沉思, 噤声不言。女帝将众人的脸色都看在眼里, 心下微嗤, 又接着说了下去:“可惜你们是真沉不住气啊, 朕才将有思下狱,你们就迫不及待地要动手了。怎么,就这么害怕新法么?冒着诛九族的风险也要篡逆?”

大约是自知死期将至,高耀此时竟出奇地平静。他摇摇头:“这不是篡逆。”

“天下非陛下一人之天下,乃皇室与士族共治之天下。世家大族的庄园土地都是靠自己得来的,然陛下视国家为小家,随意侵夺,唇亡齿寒,怎能让人不心惊?陛下的此番做法,是乱魏制度,终有一日,会断送宗庙,我等只不过忠于社稷,拨乱反正!”

“你错了。”女帝却道,“民贵,君轻,社稷次之。这天下的确非朕一人所有,但也非你们之天下,而是朕与百姓、与天下人共治的天下。”

“尔等目光短浅,贪得无厌,一意搜刮民脂民膏,肆意兼并民间土地。致使江东百姓,以不足全国四分之一的耕地,却要负担国家将近一半的赋税!民生之苦,已然苦不堪言,朕看到了,有思也看到了,所以朕打击豪强,推动新法,还地于民。而你们呢,坐拥大量财富,不用向国库缴纳一分一厘的赋税,却还要与民争利,千方百计地反对新法。是,打这个天下,你们是有功劳,但也过去这么多年了,总不能一直躺在前人的功劳簿上要饭吃吧?”

“如今,朕推行新法,只不过是为了减轻百姓的负担,让更多的百姓活下去,也没说非得要大家伙的命。你们就坐不住了,以为要革你们的命了,不惜拿着自己的九族冒险。亏你渤海高氏还是大族,以儒学入仕,怎么,你们的老祖宗就是教你们只为门户私计么?”

女帝摇头笑笑,虽是对高耀等人如此说,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殿中每一位大臣。那些心怀有鬼、又稍存良知的,俱都面露惭色,惭愧地低下头去。

高耀脸色惨白,自知唯有死路,心中飞速地思考着如何破局。女帝又指了一旁立着的谢氏兄弟道;“可你再看看他兄弟二人呢?陈郡谢氏不一样也是士族么?当年助太|祖平定江南,功劳可比你们的家族大多了吧?可有像你们一样,兼并土地、鱼肉乡里?”

“仲凌年少即投身沙场,卫国戍边;有思解民众之苦,虑百姓之忧,扎在义兴就是两年,一心推行新法,为民争利,虽九死其犹未悔。”

“这才是士族的‘士’,国士的‘士’。你们?不过是群只为门户私计的蟊贼罢了!”

贸然被女帝当众夸奖一番,谢云谏骄傲地挺起胸膛,谢明庭却不免有些不自在,微微侧目。周玄英不忿:“陛下何故与他们废话。”

“依臣看,直接让刑部去审,把同党都审出来,该杀头的杀头,该诛族的诛族!何必听他在此废话。”

“同党?”高耀却突然支起脖子反问,“臣今日,不是奉的国公之命么?是国公要臣去南衙禁军府调兵,前来清君侧,若论同党,臣当然只能是国公的同党!”

他知自己必死无疑,索性把水变深、搅浑。王三这时也反应了过来,忙不迭磕着头:“我等是冤枉的啊,我等是奉国公之命前来的!求陛下明鉴!求陛下明鉴!”

突然的一通指认,周玄英怔住了。旋即怒道:“你也不必急着向孤泼脏水。方才诸位公卿可都瞧着呢,孤还在此,你们便明晃晃地打着孤的名号行反叛之事,如今还敢信口雌黄,是嫌你的九族命太长了么?”

他既搬出九族来威胁,高耀反而不怕了。仰起头微微笑道:“国公是陛下的亲近之人,臣只是外臣,疏不间亲,辩解也无益。只是国公原就掌着尚书台和六部,理应回避,还是让大理寺来审我等吧。”

眼见得二人竟是将过错悉数推至自己身上,周玄英怒不可遏。才要发作,女帝已怒喝着打断他:“行了!”

“别指望朕是傻子,你们的忠心朕都清楚得很!不是喜欢说忠心么?就去大理寺说吧!”

她没工夫也没心思和这些乱臣贼子纠缠,遂让人带了几名叛贼下去。又转向殿中的公卿:“对了。”

“忘了告诉大家,前时有思被其妻顾氏状告一事,都是朕的授意,与他本人无关。即日起官复原职,新法继续。”

*

事情就此决定下去,当日,谢云谏既捆了高耀等人回城,投诸牢狱,而那些跟随作乱的将官、士兵也被囚禁起来,等候审理与发落。一时之间,北衙禁军府的大牢里人满为患。

这场内乱致使北衙禁军内部死伤惨重,高耀所部羽林军与神武军死伤过半,然除却少部分知晓叛乱真相的将领,绝大部分跟随作乱的禁军士兵犹当自己是在“清君侧”,是正义之举,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做了野心家的垫脚石。

对此,女帝全部交由了谢明庭去处理,已死的,好好安葬,不追究家人。活着的,则等审问过后放还,让他去做这个好人,也算是实实在在地卖了他一个人情。

草草处理完今日的公事已是亥时,谢明庭重获自由,未有归家,径直策马赶赴安业坊的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