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的那局盲棋原就是为他而设的,只是她终究没有等到他人,而是等到了云谏和云谏的提亲。更于年节后得到了他外放的消息,就此彻底地歇了那些结亲的心思。
她不知晓他外放去了何处,想来也不会这般巧。可既是京城来的,若是撞上了熟人,可就麻烦了。
想起那被欺骗的青年郎君,她幽幽叹了口气,眼眶也攀上丝丝缕缕的酸。
他们之间,终究是她对不住云谏,她也不想再回京城了,天底下比她好的女子多的是,但愿云谏能想开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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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识茵走后不久,谢明庭即被陈砾焦急的拍门声吵醒,枕边空空荡荡,唯有汤圆儿蹲在床边睁着双碧蓝的眼无辜地望他,他心知不好,迅速披衣出院。
“夫人呢。”他冷静地问。
“仆也不知道,醒来时院门就已经开了栓了。”陈砾焦急地答。
他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匆匆洗漱后出院寻找。然而翻遍了整座崇明书院也未找到,倒是有奴仆声称,瞧见识茵下山去了。
她什么都没带,便以为是在山上转转,哪里想得到竟会一去不返。
事情终究还是惊动了封衡及薛夫人,得知识茵不告而别,封衡十分担心:“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她怎么会不告而别呢。”
“她又是一个人,这荒郊野外的,遇见了歹人可怎么好。”
“我和她昨夜吵了架,许是因了这个吧。”谢明庭面无表情地说着,一双眼却略带考究地落在师母身上。
事情不会那么巧,从出这道院门到出书院下山,途中会遇到许多的奴仆,不可能只有一个人瞧见她下山去了。
那么是谁指使他们这么说的呢……自然就是他的这位好师母了。
他也知道她过去的事,因为自身的遭遇,被顾识茵这个骗子蒙骗、助她出逃,那可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薛姮亦被他看得心底一阵发寒,面上勉强蕴出几分镇定与焦灼,道:“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派人去找!”
“这山上也得找,说不定她就是去外面转转散散心了。小荷,你现在先带人在山上搜!
半个多时辰过去,众人仍旧一无所获。
知道搜不出来,谢明庭已失了全部耐心,他拱手告辞:“内子贸然失踪,学生实在担心,这就下山去寻,就先不叨扰老师师母了。”
封衡此时尚被蒙在鼓里,匆匆命女儿取了纸笔来:“也好。你去山下的东阳县城,让县里帮忙张贴寻人启事。”
“东阳县令楚淮舟,其父是承恩伯,与为师是旧识。我给你写封引荐信,你去找他帮忙。”
谢明庭却摇了摇头:“不必了,她定是回京去了。我沿着来时的路去寻吧。”
说完,也没再对老师行礼,径直转身走了。
封衡不放心地携妻女将他送至了书院门口,犹然为这件事费解:“这是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那妇人怎么会逃走呢。”
薛姮唯瞥了丈夫一眼,欲言又止。
她心内实在担心得很,瞧着谢明庭的样子,像是已经知道了。识茵一个弱女子,哪里敌得过他?
但愿,识茵此时已经顺利进了东阳县城,而他也真如他所说那般,回京去找了吧。
山下,船只破水,仍沿着来时的路线驶离了白鹿山。
碧波茫茫,与两岸青山水天一色。谢明庭立在船头,青衫随风烈烈,一双眼则始终望着岸上白鹿山下宽阔的官道。
山下就只有一条官道,一头向东,通往东阳县城,一头向西,是从京城过来的方向,也连接周边几个州郡。
如今他们的船,就是在往西行。
陈砾此时已经将行李和那只被遗留下来的猫儿安顿在船室,手里揽了件狐裘,自知失职,一时踌躇着不敢上前。
谢明庭却先开了口:“让他们在前面停吧,那座山后有一条小路可以抵达东阳县城,我们骑马过去。”
陈砾困惑极了:“侯爷?”
他重复了一遍:“去东阳县城。”
陈砾还是不明:“侯爷,夫人不是应该回京吗?”
谢明庭语气笃定:“她不会回京。”
她的路引都还在自己手里捏着,没有路引,她哪儿也去不了。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顾识茵一个弱女子,什么都不带,在乡野根本生存不下去。
她只可能是,去了东阳县城。
既如此,他就来一出瓮中捉鳖好了。她总这般倔强,一心只想逃离他,不放她如愿跑一次、撞了南墙,又岂肯乖乖留在他身边呢。
陈砾没敢多问,指挥着船只在前方岸边停泊登岸,换马经小道前往东阳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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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识茵乘坐的马车,才刚刚抵达东阳县。
这是座依山傍水的小城,承平日久,县中商铺林立、人物繁阜,马车行进在青石板的街巷上,不得已降低马速。
但当马车行进至一处拐角处时,忽闻一声惊马嘶鸣,识茵被贸然停下的马车惯性带得直直往前扑,险些摔出车厢去,对面旋即传来气愤的一声:“你们是什么人,见到府台也不知要下马行礼吗?”
驾车的仆役匆匆将马停下,忙不迭道着歉:“回大人,我们是白鹿山崇明书院的人,无意冲撞了府台,实在抱歉。”
“不碍事。”对面却传来一道金声玉振般的青年郎君声音,听来有些耳熟,“你们没事吧?可别磕着了。”
竟是撞上了当地的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