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了。”
“他。”向甯不知从何说起,半天憋不出一个字,于是咽回去,说,“没有了。我不知道了。”
沈渥平看他两只小手垂下去,傻乎乎的丧气,一侧嘴角抬起,替他骂人:“刘秘书真坏。想说这个?”
向甯非常想说,但他觉得说人坏话不好。
犹豫一会,凑过去找沈渥平的耳朵,小声说:“有一点点吧,也不是很多的坏。”
热乎乎的气喷洒在耳廓,沈渥平笑了阵,圈住他的小肩膀,把人抱在怀里,亲了亲向甯香喷喷的小脑袋,“还是有点烫。”
搓着向甯两只小手,沈渥平看窗外云层,嗓音哑了些,依旧充满耐心,“赶紧到地方,吃颗药。这季节不能生病,很不容易康复,流感高发季,一病就厉害,爸爸不希望你生病,希望你健健康康的。”
向甯听不见沈渥平说什么,爸爸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他躺在人怀里,被沈渥平抱着,莫名其妙就睡着了。红脸蛋长睫毛,有点长的头发被沈渥平弄到小耳朵后面,这么一看,真像个小孩。
向甯这个孩子总是让人心软,他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存在。
他能让人忘记了痛苦。
只想留存当下,和他在一起,其他都可以忽略不计。
沈渥平低头看了一会,想起在酒店发生的几个夜,闭眼,深泄了一口气。
原本只是想对小向甯好些,替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赎罪。但考虑到他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怕罪孽更深重,根本算不上救赎。从本质上算,他和沈廷轩无非都是被情欲控制的恶魔,野兽,既如此,父子二人又有什么区别?
甚至他比他儿子更不是人,那让人粉身碎骨的地狱烈火,竟将他卷积到另一个世界,毫无人伦道德,他只想对一个比他儿子还小的孩子倾注骨血和爱。
那见不得光的,并行夫妻之实的,禁忌之爱。
……
向甯身体情况本来就不是很好,这几天温度又高又低,他昨晚睡觉还蹬被子,飞机还没落地,高温就从脑袋蔓延到脚底,彻底烧起来了。
私人飞机停下来,机长跟空乘过来向沈渥平问候,询问他此次飞行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他无心多说,点头评价“还可以”,让刘尚给家庭医生打电话,让他做好准备,这就要带向甯下飞机。
“甯甯,醒一醒。”宽厚的手掌抚摸到向甯发红的小脸蛋,沈渥平叫了几声他都没醒,不由放柔声音,半蹲下来呼唤向甯,“乖宝宝,是不是难受?”
“爸爸。”向甯烧的神志不清,飞机上冷气十足,还是架不住他身体温度高得像火炭。
呜咽了一声,向甯勉强睁开沉重的小眼皮,稍一眨眼,泪珠就啪嗒啪嗒滚下来:“爸爸,我要死了,我身体好疼,爸爸,爸爸……”
“爸爸知道了,你忍一忍。”沈渥平没想到向甯能在飞机上发烧,眼下动也动不了,他干脆打横抱起来向甯,在飞机工作人员护送下大步下去,紧急前往最近的医院。
在医院挂了急诊,刘尚第一时间安排了VIP病房,又通过人脉找到院长,让人派最好的专家给小向甯一对一看。
向甯打小就没怎么生过病,身体不太好,黄土村没有那么好的医疗条件,每次他都是忍一忍就过去了,没烧这么严重过。
发烧到这个程度,各方面都得做检查。向甯烧的迷迷糊糊,差一点就抽搐,尽管如此,护士来给他抽血,还是差点没按住他,换了三个人都没把针扎进去,有一个还差点儿被他反杀,把针扎护士长屁股上。
沈渥平在下头办手续,交完费赶紧回病房。
看见小向甯还迸发出这么高的杀伤力或者说自我保护能力,又欣慰,又心疼。
他走过去,问护士长:“必须要采血?”
护士长一把年纪也没见过哪只是小猪羔子这么难杀,哭笑不得跟他解释:“是啊,很多血常规都要做的,烧的太严重了。”
向甯眼皮换了铅压根睁不开,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要扎他,哭喊地凄厉,“不要,不要扎我,疼呢,不要欺负我了,可不可以呢。”
他哭的像杀猪一样,旁边一圈人都对他没办法,只有沈渥平是唯一的救星。
谁家孩子谁心疼,他做父亲的,不忍心看向甯挨针扎。
但生病就是生病,来到医院就得乖乖接受治疗,拖延是最无意义的。
沈渥平不在病房的时候,三四个护士都按不住向甯。他来了,走到床边去,只俯下身跟向甯说了一句话,护士再给他抽血小向甯就乖乖不动了,非常神奇。
护士长拿了几管血出去,交代沈渥平按住棉签,过一会才能止血。
刘尚在门口候命,听见几个护士出去的时候小声议论,猜沈渥平到底说了什么才让向甯变乖,头一回沉默。
他这位置把沈渥平口型看的一清二楚,自然知道说了什么话。
根本不是什么威胁,什么“不乖爸爸不要你了”,“不听话爸爸不喜欢你了”,也不是跟向甯讲道理“得抽血做检查才能好”。
相反,沈渥平说的话非常简单。
甚至二十个字都不到。
他说,乖宝宝,是爸爸爸爸来了。
病房里护士出去,剩下父子俩,又一次恢复宁静。
正午阳光刚好,从外头晒进来却很刺眼。沈渥平过去拉上窗帘,确定光不会晒醒小向甯,这才回到床边,搬来铝凳,握着小向甯的手坐下。
刘尚很久没见过这么父慈子孝的画面了。他印象中,上一次沈渥平在医院做陪护,还是十几年前沈廷轩生病的时候,算算年纪,那会他也就四五岁,豆芽菜那么大。沈廷轩小的时候真能算得上体弱多病,一年四个季度他能生病三个季,剩下那一个也是在家里打吊瓶,发烧感冒家常便饭,真是拿药一把一把喂大的孩子。
沈少爷小的时候非常黏爸爸,沈渥平那会一个人掰碎了家用商用,白天在公司开会,飞到国外参加各种活动,连休息时间都没有,活动结束马不停蹄往家赶,因为沈廷轩只肯跟他去医院看病,连保姆都信不过,一哭哭一天嗓子都哭哑,就要他爸爸。
这种过分的粘性只截断于他7岁之前,那时候刘尚都还很年轻,听见沈廷轩闹腾成那样,最大感触就是坚决这辈子不结婚,不生小孩,真的太讨厌了。
讨厌又聒噪的小孩哭起来没完,沈渥平性格偏沉默,又不爱讲话,可他对儿子的爱一点都不少,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白天忙事业,夜里陪儿子住院,是真的一坐一晚上,因为儿科病房没有家属睡觉的地方,沈廷轩又扎针,他怕碰到儿子小手,困了只能趴在桌子上眯十分钟,没有替换的人,没有其他家属,就他自己拼了一条命地陪护儿子,看的人真要累死了。
后来沈廷轩身体好起来,可能小时候的记忆他也忘了。反正七岁之后,刘尚真能感觉到这孩子不再和他父亲亲近,就像变了个人,连他自己都觉得沈廷轩从小豆包便成了一个讨人厌的小霸王,更何况沈渥平是他父亲,肯定比他更清楚儿子的变化。
久违的记忆涌上脑海,刘尚站在门口,看着房间里的沈渥平。
岁月无情,这四个字,真是他跟在沈渥平身边这么多年,最具象化的一个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