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渥平。”保姆拿手点着纸上的字,教小向甯,“沈,渥,平。先生叫这个。不是什么水水平,你念错了。”

“沈渥平。”向甯念了一遍,不知想到什么,眉头微微皱起。

“别想那么多,先出来吃饭吧。”保姆知道这孩子不懂那么多,可再笨的小孩肯定也能明白什么。

她还是不想向甯想那么多,下了床,给他拿拖鞋:“阿姨给你烧了好吃的饭,还给你闷了个大肘子,爱吃肘子吗?炖的烂乎乎,软乎乎的,里头还有酱汁,一抿就脱骨了,特别好吃。”

“好。想吃,多吃。”

向甯听见好吃的也不想那么多了。

穿拖鞋下床,蹦蹦跳跳跟保姆去餐厅。

拉开椅子坐下,保姆盛了大米,热了各种各样的菜,一股脑摆在小向甯面前,笑道:“快吃吧。”

瞧见墙上那些个残骸,她脸上笑容又下去,叹气:“幸亏我在锅里给你留了一份。要让先生全摔了,那你可真什么都吃不上喽。”

向甯吃到一半,猛抬头,也不知道听见了什么。

他这小模样挺可爱,睡醒了眼珠子也比白天更亮,更精神,头发乱糟糟的像个小鸟巢,头顶还翘起来一撮天线,配上那无辜的小内双,大大的黑色眼瞳,看着真是个漂亮的小甜豆。

可能有些人天生就是漂亮娃娃,向甯打出生就在黄土村,那种鸟不拉屎又贫穷又晒的地方,人人皮肤都像黑炭,只有他晒那么长时间脸还是白的。

尤其洗完脸就更干净,更水灵,乍一看不像村里小孩,像哪个小少爷。

还是糯米冰皮做的小少爷,稍微热一点脸蛋就泛粉色,跟刚掀锅盖拿出来一样,可软糯了。

保姆就稀罕这样的小孩,一只手撑着下巴,问他:“好吃吗?”

“爸爸,爸爸摔倒了。”向甯脸边还粘着一颗大米粒,他看着保姆,完全忘了沈渥平白天跟他说过什么,脸上露出担心的神情,“爸爸摔倒了。”

他啪的放下筷子,动作有点大,把保姆都吓了一跳。

向甯两条腿往后一蹬,从椅子上站起来要往外跑。

“你干吗去啊?”保姆赶紧拉住他,“可不能乱跑啊,大半夜外头脏东西多着呢。”

“我去找爸爸。”向甯眼睛瞪得溜圆,跟保姆小声说,“我,我去找我爸爸。我爸爸摔倒了,我去上次住的那个房间,爷爷在的房间,去找他。”

他说着就要跑,还以为沈渥平也是从台阶上摔下去,跟他一样,住进了医院,就在他上次睡的那个床。

保姆哭笑不得,用了点力气才把这个小倔驴拉回来,按在椅子上。

“先生没摔倒,你吃饭吧,别乱跑。”

“你说爸爸摔了。”向甯歪头看保姆,很不明白,“是你说的,爸爸摔了。”

“先生不是摔倒了,是把饭菜摔了。”保姆只好跟他解释,“先生今天可能不大高兴,情绪也不好。没办法,人之常情,谁也不是圣人,肯定都有不高兴的时候。那么多事压在身上,早晚变成飞刀,要扎的千疮百孔的,释放释放也好,起码不会憋坏阿。”

向甯听不懂保姆说什么。

筛选关键字没摔,不高兴,飞刀,憋坏。

他脑子反应不了那么快,转圈也很慢很慢。联想了一大串没弄明白这几个词什么意思。

碗里的大肘子又散发着香味,实在想不了那么多,向甯干脆不想了,拿筷子笨兮兮的戳肘子吃。舌头尖舔一舔筷子上的酱汁,又乐的不轻,完全忘了今天立秋,今天他他原本是要等姐姐一起吃花篮小蛋糕的。

他肯吃饭当然是好事。保姆陪着小向甯把东西吃完,跟他在客厅看动物世界,等向甯去洗澡,这才给沈渥平打了个电话,说这孩子没事了,还关心他,要去找他。

沈渥平当着沈廷轩的面接电话,探监的地其就不大,保姆声音大一点,沈廷轩也就听见对方说什么了。

这次见面原本是不被允许的。

他犯的错跟其他人不一样,而且重刑犯,必须表现特别好才有机会探监。是段国良安排了父子俩见面,这才大半夜开后门弄了个房间,给他俩单独说话的地方。

父子俩面对面坐,沈渥平从进来脸色就不好,铁青一张脸,始终一言不发。

沈廷轩戴着手铐跟脚镣,东达影业太子爷这层身份没给他带来任何特权,该坐牢还是得坐牢,法律给予他的枷锁他一辈子也摆脱不掉,也算恶有恶报。

他没想沈渥平晚上能来看自己,见了他老子原本挺高兴,还以为出去的事有救。结果他爸从进来就没说一个字,看他的眼神都揣着一把刀,恨不能把他分尸肢解。

沈廷轩意识大事不妙,可他多年来从没弄懂过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大半夜的沈渥平干嘛发神经,跑来这儿给他脸色看呢?

直到听了这通电话,他才明白怎么回事。

“嗤,你找到那女的家人了?听意思还是个小孩,应该不知道你是谁吧,竟然还找你,笑话。”

轻浮的话语,恶劣的调侃。

沈廷轩话音落下,沈渥平从铁板凳上站起,扬起手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

“……爸?”沈廷轩从小没挨过打,沈渥平向来不赞成棍棒教育,对这孩子一向以理服人,哪怕是他犯了很严重的错误,也没动过他一手指头。

这一巴掌超出沈廷轩想象,他半张脸都被沈渥平打肿了,一个巨大的巴掌印落在脸上,半边脸刷的鼓起来老高,嘴角还渗出血丝,看样子牙齿都松动。

探监室灯光很暗,可能就是为了给人渲染一种悲惨兮兮的效果,亲人两行泪,令其奋发图强,好好改造。

沈廷轩在里头确实吃了不少苦,但像他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在意这个。

此刻挨了父亲一耳光,沈廷轩扭回打偏的脸,还有一丝怀疑:“爸,你打我?”

沈渥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扬起手,又抽儿子第二个嘴巴。

他没有换面,就冲沈廷轩肿起来的那侧脸打。力道之大,牙根在唇间掉落,沈廷轩嘴里全是血,用力把牙齿吐在地上,猛站起来举起双手去砸他爹,怒吼着:“你打我?!我爷爷都不敢打我,你他妈打我?”

他的身形遗传了父亲,肩膀很宽,个子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