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起来的这一下用尽了浑身气力,眼瞧着是笨把人撞到地步。沈渥平却稳如泰山,丝毫不动。
沈廷轩撞向他,他抬起大掌,不耐烦往下一扣。巨大的力量瞬间压制住没天没地的小子,不等沈廷轩反应,沈渥平按住他肩膀,哐当一下把他弄回座位上去了。
他没讲话,注视着儿子。
片刻,慢慢挽起衣袖,弄到手肘上面。
高大的身形往前走了两步,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渥平停在沈廷轩面前,俯视向他,脸部线条紧绷,眸中酝着浓黑的怒意。
静了有那么几秒。他开口,说了监狱后的第一句话:“阿轩,知错不改,爸爸饶不了你。”
沈廷轩终于知道害怕,缩在椅子上大叫:“来人呐!快来人呐,杀人了,监狱杀人了!”
开头的几个狱警把他带过来之前就收了沈渥平的“心意”,任凭沈廷轩怎么叫,都没进来看一眼。
二世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头一回感受到绝望。他仰头,惊恐地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沈渥平那铁一样的巴掌从高处落下来,掌风呼啸,混杂着父亲身上的一丝烟味,还有冷淡的香,沈廷轩一个愣神,以为自己这回完了,闭紧了眼睛,一动不动。
沈渥平掌掴儿子的手掌落下去,却在距离沈廷轩只有3公分的地方猛然停住。
他看着跟温清雨一点都不像的沈廷轩,看着他们的儿子。慢慢的,沈渥平改变主意,一点点把手掌收回去,重新垂在了西装裤侧。
父亲威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沈廷轩愣愣抬头,沈渥平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种滋味,你现在体会到了?”
“……”
父子之间,两双眼睛注视彼此。
不知多久,沈廷轩浑身瘫软,屁股从椅子上滑到地面,他跌坐在沈渥平笔挺的西裤还有皮鞋旁,头一回,不顾尊严放声大哭:“爸,爸爸,我知道错了!您带我走吧,我保证好好悔改,再不犯下一回了!我真知道了,爸”
第22章
沈渥平低头注视着儿子,沈廷轩很小的时候总喜欢坐在他鞋上,抱着他的腿,好像把他当成一棵参天大树,而他是一只小考拉,粘着爸爸,和他缠在一起。
但从沈廷轩7岁那个暑假被他爷爷接走住了两个月,再回来,他就跟沈渥平没有那么亲近了。
往后生长的每一日,沈廷轩都像一个叛逆小子,永远给他老子制造数不尽解决不完的麻烦。他不会危害沈渥平的名誉,也不会仗着自己是东达影业的太子爷到处招摇,他每做一件坏事就有人曝光他的身份,把他和东达影业还有沈渥平联系在一起,就算沈廷轩自己不想,也有无数双眼睛时刻盯着他,抓他把柄,将他架在火架,令其成为众矢之的。
他的败坏,他的作恶多端都属于自主性。可他每一件丑闻的决出却是被一次又一次的捕风捉影放出来,故意放大无数倍。
国内有不少营销号都说他是最恶劣的富二代,但在明星最想交往的名单上,他却是人人都想攀附的第二位,能压过他一头的万年第一只有沈渥平,他爹。
“这么多年你犯什么错都有人兜底,所以你不怕,你也无悔。”沈渥平俯视痛哭流涕的沈廷轩,语速不快,字句却清晰,“你对生命没有敬畏,你对法律没有尊重。同样的,你哭不是因为你为杀一个人感到抱歉自责,是因为我从没打过你,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发生了,那种冲击感就会让你感到天崩地裂。而我,要的并不是你因害怕受到伤害而哭,是真真正正认识到错误,你不是伤害一个女孩,你是在挑衅国法,是在以身犯罪,这根本不对。”
沈廷轩挨了他爸几个耳光,被抽的终于把脑子滤了一部分水。
哭泣半天,他两只手戴着手铐,抓紧了沈渥平的西裤,跪在地上问:“你是来打我的吗?还是来带我出去,放我自由?”
“能制裁你的不是我,你想出去,靠的只有你自己。”
多少年了,当父亲的都没对他儿子说过一句重话。
今日沈渥平没留情面,因为沈廷轩已经不是那个体弱多病,两三岁的小孩。
他是一个实实在在杀了人,需要偿命的暴徒,需要自我改过。
“在保姆报警之前,如果发现你杀人的是我,可能我不会做同样选择。或者说,我不会像她一样用那么简单的方式让你受到惩罚。”沈渥平张开手掌扯住沈廷轩的头发,缓缓道,“很多年前,在你因为在高速超速行驶家里收到第一张罚单的时候,我就应该明白有些错误是必须用特殊手段才能杜绝重蹈覆辙。因为你永远不明白,自己做的事给别人带来了多大伤害,这种自我约束,在你爷爷过分包庇下,永远也让你学不会。”
沈廷轩嘴唇张开,下意识要为自己辩驳。
沈渥平没给他这个机会,接着说:“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被抓起来了,你还渴望用特殊手段脱罪。如果真把你放出去,这个社会变成什么?下一次你再杀了人,会不会把人家的肉一块一块切下来,当成甘之若饴的美味?”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会再这么做了,我已经反思了我自己,爸你相信我!”
“反思,你的反思有什么意义?无非就是怨天怨地,然后想办法用一点苦肉计,好让你爷爷觉得你在这里根本活不下去。”沈渥平说,“阿轩,你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你知道只要你这把火烧到老爷子身上,他就一定会跳进我的水池,一边演戏溺亡,一边逼我救你。但很遗憾,向云的家属我找到了,身为被告的父亲,我能做的只有尽心尽力满足那个孩子的一切要求,在合理范围内。只要他不提出亲手杀了你,就算要再次上诉,作为父亲,我也不会再帮你开脱。因为罪就是罪,它没有理由绕过任何人,包括我儿子你在内。”
沈廷轩闻言瞳孔失焦,嗫嚅着“爸爸”,被绝望笼罩在阴霾之中,再也说不出话。
这场会面走到这个地步,父子二人之间的情谊也就撕破脸,从此断了。
沈渥平对儿子无话可说,拍了拍沈廷轩的肩,一句“保重”,决绝地走出门外。
皮鞋声在门廊外越来越远,逐渐消失。
沈廷轩回过神,猛的追出去,他对着沈渥平高大的背影狂叫,呼唤着,渴望唤起他最后一点怜爱:“爸爸,爸爸你真不管我了么?我是你儿子啊,我他妈是你亲儿子!你怎么能一走了之?!爸,回来啊爸……沈渥平,你这个老畜生,王八蛋!虎毒不食子,你竟然做到这份!你丧尽天良,啊,放开我”
他再次出手打了狱警,但这次没人给他好果子吃。
一阵高压电流在皮肤上发出白光,很快身后的叫喊声没了。沈廷轩双腿死狗般耷拉在地上,不甘心地望着沈渥平消失在入口那扇门。
而后,哪来回哪去,再一次被拖进了冰冷漆黑的监狱之内,无法得瑟。
两天后,沈渥平不出所料接到沈宏泰电话,老头简直要气疯了,辱骂他冷血无情,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管不顾,他不配做父亲。
沈渥平听见那头有东达影业前台的声音,知道老头肯定是跑他集团去闹,没见到他人才打电话。想必他住的房子也被人给砸了,幸而向甯所在这处房产沈宏泰不知道,若非如此,他不会气成这样,听到火冒三丈的动静,仿佛都要从电话里钻出来。
那把架在良心上的刀终于放下去,不再把肉磨的生疼。
沈渥平站在窗前,看小向甯在一层又一层花朵间跑来跑去,摘一朵挂在自己耳朵上,又像小孩那样两只脚尖踮起来在地上蹦蹦跳跳,眸光柔和几分,嗓音却平静漠然:“所以呢。”
他质问父亲,“你用一套偏离正常的教育观念沈廷轩养成一个混世魔王,每当我指责他,告诉他做的不对,你就在一边打岔,不是哄他就是说他年纪小,不是他的错。他8岁打碎我书房古董,你说有钱可以再买一只清朝瓶子,12岁用鞭炮炸伤流浪猫,你说他只是为了自我防卫,那只猫要抓他。他什么时候能长大?什么时候犯的的错叫错?牢底坐穿,他都敢追出来冲着我的背喊我大名骂我丧尽天良,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这一切又是谁造成的局面?是你这个爷爷,还是他老子我?”
沈宏泰接到河北打来的电话,说沈廷轩高烧不退,在这之前他父亲要求探监见他一面。
老头儿原本挺欢喜,觉得大孙子肯定有望出来,他爸找好了门路。结果人家当头一棒,不仅媒体沈廷轩出去的事,还说他恶意袭警,禁闭反省不说,刑期又追了几个月。
沈渥平拿了个天价保住儿子一条命,沈宏泰还不满意,非要逼着沈渥平把沈廷轩弄出来。前几天电话他不接,沈宏泰就去他家里找,几个家找不到人就去东达影业闹,折腾一天心脏病都快犯了,好容易沈渥平接电话,他暴跳如雷有什么用,人家根本不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