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此便是自己的宿命吧,寒风侵入窗櫺,衣衫不够抵御,她只得缩了缩肩颈,将双手更深地匿于袖中。
“我说,你连件皮裘都无吗?”烈烈风声中,突然传来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
第0077章 盛冬
多伽罗惊跳了下,但对之已不再如从前般畏惧了:“陛下,是有件旧的,但破了个洞,好心老妪正帮我补呢。”
太上皇帝不接话,只是踱了几步,然后无好气地问:“烟争如此黑?还呛人?”
“呃。。。大概是,加了些我拾的薪草、枯叶之类的。”她莫名其妙,难道烟有不黑、不呛人的吗?
猫无声地蹭过来,缱绻徘徊于足下,张著孩童般的圆目,欲讨点过冬的口粮。
他低首观之,忍不住嗤笑,如此卖力做可爱状,倒是清楚自身的优势。
话说起来,去岁兽圈的母豹产子,幼豹刚睁目时,也是憨态可掬的,自己本欲领养一只,但因失血昏厥,此事最终作罢。
“对了,于夫人不是给你找了画师上课吗?你可有学出成果?”
咦,他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喔。。。时值隆冬,先生病了,我的手指也握不稳笔。”她有点慌张地解释道,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
于夫人找来的是于阗人,不甚通鲜卑语,故他所讲的她全都一知半解。
有心学尚不能成,况心已不在画上,而是飞去了千里之外,比代京冷得多的高地。
角落的桌上,青砖下压着一摞纸,第豆胤信手抽出一张,见画的是几笔钩勒出的幼兽,首圆圆,目大大,斑点点,颇为可人。
“此是牠?”他看了看地上满是期待的猫。
“嗯。从前还有两只的,如今只剩下牠了。”
他“唔”了一声,也不再多话,径直推门而出。
“诶,我的画?!”多伽罗起身。
“我拿去了。”他头也不回道。
拿去能做甚?纸烧出的烟也是黑的啊。。。
冷风扑面,凛冽而清新,刚刚太呛了,真不知她是如何待上一天的。
“我说,平城宫有如此穷困吗?连点像样的薪柴都无?弄得一殿烟尘,都要把菩萨燻黑了。”第豆胤吐了口浊气道。
一向少言的内三郎不知如何作答,更不懂宫中各处的物质配给。
“好了,让赵黑给万寿宫送点像样的薪炭,还有,加几盘肉冻,那猫太瘦了!我虽不是个仁君,却也不欲落下虐待动物的声明。”
“是。”
“等下!”人刚走,他又将其喊了回去,脱下皮裘道:“先把此送过去。”
对方不解地看他,似不明“此”指的是甚。
“天大寒,我悯惜宫人,不忍见一个冻死的。裘衣赠她,她若倒下了,谁来洒扫佛殿、供奉交脚菩萨?”语毕,他对着手心呵了呵气,大步回旧日的寝殿去了。
天气转暖不久,就有粟特商贾进京,带来度易侯的消息。
吐谷浑与柔然的联姻,已一来一往嫁掉两个新娘,还有更多婚礼将于春夏举行。
“太好了,不过,上次那个王子呢?是叫费斗斤吧,求婚不成被遣了回去,他可有婚配?”于夫人好奇道。
“哈哈,费斗斤王子嘛,年纪轻轻已妻妾成群,其中还有我们粟特人呢。不过可汗预备,再须遣质子时,还令他来魏国。”
“哟,届时与一众姬妾生离,至死也不得相见了吧。娶了大魏的公主,更是容不得纳妾。此也是个苦命的,清信女他不该得,但最好给他个纯良的公主吧。否则哦,就凭他连太上皇帝的情人都敢招惹的鲁莽,将来还不知闹出多少难以收拾的场面呢。”
有人附和,有人调侃,有人乘兴讲起西方诸国的轶事,一时间欢声笑闹、妙语连珠。
饱食了各色点心后,多伽罗携几本图册,心满意足地回家。
第0078章 儜儿
一入宫门,多伽罗便嗅到崇光宫特有的气息:彼处不知燃的甚香,清冽、醒脑、与众不同,令人联想到秋冬的北境,肃杀而自有其魅力。
无需怀疑,是太上皇帝来了,她思惟。
几次“交锋”,他从前的肆心、鄙薄是缓和了不少,但找她到底所求为何,她从未了然,更未深思过。
进了佛殿,她恭敬地行个礼,道声“陛下万岁”,换来一声不咸不淡的“嗯”。
一抬首,就对上他愠怒的目精,仿佛自己又做错了甚。
是猫猫吗?莫非逗弄间用爪挠伤了他?还是一直贪心地求食,令帝王感到厌烦了?
刚欲低首寻牠,他便近前冷笑道:“此人是谁?我竟瞧不出。”
一张纸递至过来,上面是度易侯的面庞。天哪,他居然偷取了她的速写,而且还一一细观了?!
“你?!。。。你争偷看我的。。。”
其实,也谈不太上是作品,毕竟她的技艺有限,只是轮廓太显眼了,加上鬓边的一点痣,不难看出是所画为何人。
“哼,我遣人送了你最好的纸笔,甚至还请于夫人雇人教你,你就是如此报答我的?数十张纸里,除了菩萨和猫,就是此厚颜无耻的儜儿(骂人之语,犹言孱头)!”
她闻言大惊,怎么,连于夫人找画师指导她,都是他授意的吗?难怪夫人对此语焉不详呢。。。
“是我愚细,几次惹恼陛下却不解其故,还请逐我出宫,回佛窟寺思过!”她寻思片刻后跪下,以为是逃遁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