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绿机警,早在桓晏拉住女郎衣袖时便转身跑开了,剩下的采蓝可就没那么好运了,被他身后的那名武婢以剑制住,扼住脖颈直截了当地拖走。
桓微挣脱不开,又眼瞧着采蓝被敲晕带走,慌乱无比。桓晏神色却柔和,抚了抚她惊慌颤动的小脑袋,“哥哥不会伤害她,只是有些话想同你说。”
他握住她长袖下柔若无骨的手,深吸一口气,温柔唤道:“当日郑氏用计逼我,我也是情非得已。阿微,对不起。”
他言语云淡风轻,和煦如三月春暮。桃花般光华璀璨的眼睛却紧紧盯着她表情。桓微本垂着眼,闻得此言,忽而怔怔抬起头来,“后来在车中,你也是情非得已吗?”
桓晏眸中一瞬黯然无比。
见他默认,桓微更觉失望与愕然,她无法面对兄长这可怕的扭曲的感情,摇一摇头,挣脱他的手欲要离开。桓晏骤然惊慌,近乎粗暴地擒过她玉白的一段腕骨,径直将人拖进了怀中。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阿微不要不理哥哥,好吗?”
他紧紧怀抱着她,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浑身皆颤栗。二十多年了,隔着两世,他第一次向她表露自己的感情,却失了冷静同理智,笨拙得如同村野伧夫。
桓微朱唇轻颤,愕然流下一滴眼泪来,“你也知道你是我哥哥。”⑦④尒説
她话声有如一盆冷水,顷刻间将桓晏泼得心冷体寒,他连最后一丝她能原谅他的奢望也不敢有了,近乎无措地抓过她的手,按在胸上,“不是的!我不是!阿微,我不是……”
他想将自己的身世一一告来,可在她冷漠的目光里,唇.舌便似打了结,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桓微漠然看着他,“当日我嫁进谢家,二哥亲手送了我一把团扇,裁为合欢扇,团圆似明月,送我团扇是何寓意,二哥会不晓么?”
“我有丈夫,便是我不是你的妹妹,你也不能如此对我!”
“你有丈夫又怎么样?!”
桓晏听见那「丈夫」二字,目中狠戾之色顿显,温和的面具被彻底撕开。
“等我坐上……等将来,你和他和离,我们在一起。我们永远在一起!没有人敢说什么!你小时候不是说,你最喜欢我了么?阿微,我爱你,当初是你把我从阎王手里带回世间的,你就是我的世界,你不能不要我,我爱你。”
他松开她,紧紧揽着她双肩,目中哀求胁迫二色交织。桓微浑身血液皆似冻住,怔愕地僵在那里,看他的眼神怖惧得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半晌,艰难地启齿:“桓晏,你真让我恶心。”
他当她是什么,她没有思想,没有感情,可以任他摆布吗?何况,她是他的妹妹,她如此信任他尊重他,他却对她存了这样的龌蹉心思!他怎么能有这样的心思?!
“我恶心?”
心中凛绷的弦猝然断掉,桓晏双眼赤红,额上青筋几欲迸裂,凶狠的目光却似万道利箭迫在她身上,逼着她步步后退。
“他又为你付出过什么就值得你这样喜欢他?娶你不过是为了京口,新婚就把你一人孤苦无依地仍在京城,你被骗进宫、屡遭险境的时候他在哪里?瑍儿死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只有我,我爱你,我愿意把这条命都给你。你不能不要我!”
他目眦尽裂地将她抵在梅树苍劲的枝干上,眼底如虎似狼的凶狠狰狞。可在目及她如受惊小鹿一般湿漉漉的眼睛后,神色又柔和下来。
低下头,薄唇颤抖着,在她唇边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你是不能离开我的。我爱你。”
桓微被他按在树干上,动弹不得,只得怔怔然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眼中簌簌落下了泪。
这时,梅林那头却传来谢沂暴怒的声音:“桓晏!!”
第 57 章 第 57 章
谢沂从去了前院发现桓晏不在时就预感不妙了,奈何被岳父大人拉着同朝中大臣们寒暄,好容易寻了机会出来。在过来的路上就撞见了采绿。
桓晏放开妹妹,皱眉转过身,谢沂盛怒的一拳便打过来,径直打在他胸腔上,一拳下去,只怕肋骨也断了几根,桓晏被掀翻在地,一声闷哼,捂住了胸口,一柄寒光如雪的长剑霎时飞星般抵在他眉间。⑦④尒説
“混蛋!”
谢沂此时已经怒到了极点,握剑的手骨上青筋暴露,似要炸开。他还在,桓晏怎么敢……在桓府里,就想欺负皎皎!
当真是丧心病狂!
桓晏疼得浑身皆似骨裂一般,狼狈不堪,却还笑着侧了脸,看向已被采绿拉开、晶泪点点的妹妹,“阿微,如此,你满意了?”
他清玉面庞上笑容柔和缱绻,像梅树枝丫漏下的融融冬阳,和暖中自生寒意。看在桓微眼中却是毛骨悚然,惊恐地后退了一步。但见丈夫额上青筋几欲裂开一般,终究是害怕闹出人命来,拭了眼泪,冷漠转身,“我们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他。”
她不想再待在这里,桓晏的眼神,她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谢沂却是将桓晏五马分尸也难解心头之怒,剑尖悬在他额前,只有一寸之距。林中另一侧挟持着采蓝的云楚见状,忙放了她跑来,恐惧殊甚地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挡在主子面前。
“郎君息怒!我们郎君只是情不自禁……他,他喜欢女郎已经很久了……”
云楚边说边流下泪来,自家郎君对十一娘的感情,她看在眼里很久了。他自以为藏得很好,画美人图都不敢点睛,可他看女郎的眼神,谁又看不出呢……
“觊觎信他敬他的亲妹妹,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和招致的后果,这就是他的喜欢?”
谢沂更加忿怒,霍然转首怒向桓晏,目眦欲裂,“桓晏,你问过她吗?她要你这廉价恶心的喜欢吗?!”
桓晏最让他痛恨的便是这点,分明知道自己的情感只会给她带来伤害,却还要纠缠不休。相较之下,蛮族出身的慕容衎都比他像个人得多。
“云楚,你退下!”
桓晏冷喝道。
他俯在地上,一手撑着冬日里干燥寒冷的冻土,半点不惧地迎向谢沂盛怒的目光,“仪简知道了也好。我告诉你,对于阿微,我是绝对不会放手!”
“混账!”
谢沂难以怒气,剑尖往前一寸,径自没入欺身来挡的侍女的肩骨,云楚一声惨叫,鲜血登时喷了谢沂一身。谢沂知道桓晏是有心激他,但妻子就在他面前被人强迫,但凡是个有血性的男人,也忍不住!
采蓝双腿发软地跑了过来,抱着女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采绿沉默着扒开她不合规矩的双手。但见女郎长睫卷翘,双瞳如冬日雪水一般清冷,睫畔仍有些眼泪余下的残红,却是一滴泪也没有了。
谢沂眼神冰冷,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衰败落叶一般的妻兄,“今日就暂且饶了你,你若再敢纠缠皎皎,我必然将你碎尸万段。”
他嫌恶地丢下长剑,转身拉过妻子便走。二婢也匆匆忙忙跟上。偌大的梅花林,风卷枯叶无声,林中残留一二声乌鸦粗劣嘶哑的鸣叫。
“可惜了你的一条胳膊。看来,是不能再使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