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1 / 1)

千余人的队伍进城后,行在队伍末尾的谢氏部曲立刻动手除了守军兵器,将人控制起来。周季索性让贤,把队伍交给谢沂指挥:“末将先前做错了事,还望卫将军给末将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禁军有戍卫宫廷与镇守京城之分,周季之职为中领军,负责宫内及殿内的戍卫。元嘉所调遣的中护军才是统领宫城外、京城内及京城外驻守之军的将领,二人分权,周季并无力控制城中的禁军。谢沂念及此,微微皱眉:“萧妧此刻怕是已将太后控制起来了,先去攻打宫城。”

只有先把谢太后救出来,让桓晏进宫请旨,才能废帝。

又吩咐徐仲:“速去丹阳调兵,就说有逆贼兵围台城,奉旨清君侧。”

起先不能发兵去往建宁陵,是因为皇帝在,若贸然率兵只会落得个谋逆的罪名。可如今讨伐的是「蛊惑」皇帝、兴兵「谋逆」的元嘉长公主,便是名正言顺的清君侧。

众人遂分道而行,徐仲单骑匹马带了小队人马和桓晏抄小路往丹阳调兵,周季则率禁军护送谢沂沿街道继续南行。仍也是上天垂怜,还未行至宫城,先在青溪里撞上了把桓府围的水泄不通的禁军队伍。桓家本有留守的西府军戍卫和桓公的三百虎贲,两波人马已缠斗了两个多钟头,各有损耗。但耐不住对方人多,渐有颓败之势,李夫人亲自被坚执锐,率了谢令嫆和王琀两个上府门口坐镇,军士备受鼓舞,奋勇杀敌,禁军一时竟不能敌也。

那领军的正是奉元嘉之命前来抓捕桓恺的中护军,见久攻不下,一时火冒三丈,也顾不得公主的命令了,冲手下吼道:“去取火来!这些娘们可恶得很,我就不信放一把火还不肯交人!”

一时桓府门前烟尘滚滚,火气熏人。桓微在车中遥见自家门前滚出的烟尘,忙道:“停车!”

她欲亲执画弓下车杀敌。周季哪敢让她亲自前往,率人上前,打了同僚一个措手不及。府中戍卫也一起突围,三拨人马混战在一处,一时间,兵戈相撞之声不绝入耳。混乱之中,中护军也认出了周季来,咬牙喝道:“周老幺!你敢抗旨!”

周季把戈矛一抛,刺死一名想要偷袭上前的小卒,回以冷笑:“我自建宁陵尊陛下之命前来清除你这等小人,究竟是谁抗旨还未可分呢!”

谢沂坐在车中,青帷半卷,把这两拨人的厮杀尽收眼中,眸底漠然,眼睫上混着血的汗珠儿颤抖不停。府中的西府军和府外的周季等人合力,很快扑灭了这一小撮负隅抵抗的禁军。周季把人摁到谢沂车前,“请卫将军发落!”桓微却跳下马车,带了九黎,踩着一地七零八落的尸体脱兔般朝府门奔去。

“阿姨!”

她心忧如焚地进到前院里,好在府门外的火并未烧起来,院中只是起了些烟尘。花圃之前,桓氏诸女眷俱穿着并不相称的盔甲手执兵刃勉力强撑着,王琀柔弱,已然因为吸入过多烟尘昏死了过去,谢令嫆正在照料她,见她突然奔进来,又都是一惊。桓萝哇的一声扑进她怀中来,抱着她两泪交流,梨花带雨,双肩颤抖不已。

“你怎么回来了!”

李夫人起先一喜,倏尔却沉了颜色,厉声喝道:“禁军既兵围桓氏,想来谢氏也已被围。还不快回去!”

“大妹妹……”

昏迷之中的王琀却于此时醒了过来,虚弱地张了张唇,哑声道:“阿桐,阿桐还在……”

“我知道。”

同为人母,王琀内心的担忧桓微自然明白,以指掩住了她的唇,眼中却有滟滟水波。

起先把孩子托付给王家,是不知乌衣巷外的境况如何,只能行这步险棋。可王家离谢氏那么近,若瑍儿真出了事,她真的只能以死谢罪了。

……

大街上空无一人,知晓今日城中有异动,士族百姓皆躲在家里,闭门不出。有部曲的士族则调令人马,执兵以待。整个建康城就如一堆火一烧便能燎天的干柴堆,空气中悉是浓密氛氲的火.药气息。

乌衣巷里,元嘉竟亲自来了。

她才在台城里处置了谢太后原以为诛除桓氏谢太后乐见其成,没成想兵围承德宫好话歹话说尽了她也不肯下旨,反倒叱骂她是乱臣贼子。元嘉无法,只得命人「请太后凤印」,预备自己拟旨,握笔苦思半晌终因腹中毫无笔墨而不得不作罢。此后往尚书台抓了几个笔吏捉刀,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将「懿旨」造好送出了城,闻说手下人把谢宅东院几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把桓微和谢瑍找出来,气得踹了那报讯的军士心窝子一脚,自己来了。

阿狸早被送去了北院陆夫人院中,王氏是太原王氏女,元嘉不敢对她和刘氏用刑,便把主意打到婢仆上来。留守在院中的玄鲤和采蓝自然是第一批遭殃的,元嘉命人把他二人捆在春凳上施刑杖,底下跪着刘氏、王氏和一院子的奴仆,她亲自监刑。

一尺来宽的厚重刑板落在皮肉上的声音格外沉闷、死寂,采蓝咬牙受了二十杖,脸都哭花了,却硬是一句也没吐。玄鲤冷汗雨一般往颈窝里淌着,满额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他吼道:“打女孩子算什么东西,她不过一个笨丫头,知道什么?别打她,打我!我来受!”

“倒是个情深意重的。”

元嘉冷笑,一句「情深意重」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愤恨,连这低贱的婢子都有人护,凭什么却没人护她!倏尔厉了脸色,指使禁卫:“就打这个贱婢!叫她嘴硬!打,给本宫狠狠地打!”

“啊!!”

采蓝嘴里发出一阵蓦然拔高的凄厉惨叫,一口鲜血浇在秋阳流照的花石纹地板上,把头一偏,彻底昏死了过去。玄鲤唤了声「阿蓝」,失控的小豹子般,煞红着眼猛烈地挣扎起来,竟带动捆他的春凳子往前一拱要找元嘉拼命。禁军等忙将他按住了,元嘉得意至极,阴毒视线扫过底下跪着的诸人:“看见没有,这就是嘴硬的下场!”

杀鸡儆猴,底下的人心惊胆战,沉默如死。除了吸气声、牙齿打颤声再无旁的声响。俄而,有个小丫头声音蚊蝇一般,战战栗栗的:“启禀公主,桓氏临走之前,奴瞧着她派人往王家去过。”

是个外院中伺候的丫头,许是偶然瞧见的。刘氏和王氏两个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元嘉却蹙眉:“琅琊王氏?”

“不,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把孩子藏在这么近的地方。”她嘟起红唇,认为小丫头是故意哄骗她好将祸水东引,又勃然而怒,方要发作,这时却有兵卒慌慌张张地步入院中来,结结巴巴地道:“启、启禀长公主,府外来人了!”

第 142 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

来人?什么人?

元嘉眼中闪过丝不耐的震怒,把鞭子一丢,刚想起身又畏惧是调虎离山,整整裙摆坐下了,“什么事?”

那禁军没想到她还能坐得住,嘴张了张,惶然地应:“是宫城派人来报讯,周季已经带了人杀回城中来了,他、他反了!请长公主快拿个主意啊!”

周季反了?!

元嘉这回再坐不住,厌恶地踢了采蓝一脚,指使了两个寺人:“把这贱婢拉下去解决了,其余人和本宫走。”

满院子的禁军旋即散去,甫一离院,王氏忙叫部曲敲晕了两个寺人,救了采蓝下来,玄鲤匍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爬到她身边一叠声凄哀地叫小丫鬟。刘氏于心不忍,派人叫来了医正把他二人抬出去医治了。一院子呆若木鸡的婢仆救人的救人,收拾院子的收拾院子。刘氏忧心忡忡:“长公主不会再回来了吧?”

“或许吧。”王氏一颗凛绷的心还未落回原位,担忧地叹道:“瞧这样子,只怕台城那边还有要紧事。”

这却是谢沂命人放出的缓兵之计。叫青溪里抓着的禁军俘虏假去报信,引出元嘉来。车马齐喑,埋伏在乌衣巷的朱檐粉墙后。掩身的巷口距离谢府正门尚有一街之距,门口密密麻麻守着的俱是禁军侍卫。

桓微撩开车帷,先望了眼王氏那边的动静,一双秋水澄澈的眼眸饱含担忧。关心则乱,她柔嫩手心里出了一汪子的滑腻冷汗。低声自语:“公主会出来么?”

谢沂精神尚靡,正闭目假寐养神,“贼胆心虚,她会出来的。”

众人又等了一会儿,果然见到一袭粉色宫裙的元嘉公主风风火火地破门而出。自乌衣巷往台城是必经之路,先前埋伏在女墙两边的手万箭齐发,行在前头的禁军顷刻被射成了筛子。周季又率人从墙上跳下来,两波人马一色甲胄,厮杀在一处,巷中一时杀声大震,满地血肉。

元嘉吓得尖叫,不住地朝后躲。一道熟悉的低沉声音却于此时轻飘飘地传了来:“就地格杀,不要弄脏了我家门前的地。”

谢仪简?

元嘉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身子软成了一滩烂泥,脚下灌铅似的,迈不动一步。

他不是应该死了吗?阿弟没能杀了他吗?

可他还活着,且还平安回了建康城,岂不是说明,他们的计划全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