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来过长城吗?”裴中恺不知何时站到身边。
回头看鲁蘅正陪几个老外在另一面的城墙参观。或许想起碟片,或许想起这是个令人舒服的天气,或者想起已经爬上了长城,顾许幻好心情地笑一下,“只是有点兴奋。”她不好意思说,因为讨厌爬山,至今她都不曾来过长城,不曾爬过香山。
那是个动人的没有任何礼仪性质为前提的笑,在阳光下晃了裴中恺的眼睛,这是岂今为止顾许幻给过他的最简单最不设防的笑容,真实而灿烂,风吹动发梢扫过笑脸,顾许幻把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笑容仍然绽放。裴中恺被笑容蛊惑,不着痕迹地步子往前迈一步。
因为运动,男性阳刚的气息火辣辣地直逼身体的感官,山风吹过来,顾许幻正是处于下风口,强烈地感觉被吹来的气息包围。那些气息如此熟悉,让她想起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裴中恺的气息总是这样霸道的不留一点空间的占有她的鼻息和毛孔,往往是一觉醒来仍能感觉到气息袅袅萦绕不散,记得在乡村的一夜,身畔的气息令她不敢动一下身体,仿佛只有僵硬地躺在椅背上才能镇定心绪。脸一红,脚向后退一步,却未注意到自己不是在平地上而是脚踩着上下两级台阶。
“小心!”裴中恺一声大叫伸手去拉,却仍未阻挡顾许幻的跌势,只得抓住一只衣角。
顾许幻被裴中恺一拉,摔势减弱,稍有间歇调整身体状态,顺手扒住了墙壁,滑了几下身体七扭八拐跪倒台阶上。
鲁蘅听到身后叫,下几步台阶去扶顾许幻,裴中恺离得近早就上前扶住一条胳膊,顾许幻却是哎哟一声,裴中恺忙低头看脚踝骨,刚碰一下右脚,顾许幻忍不住龇牙倒吸冷气,这才知道是脚崴了。
裴中恺心里清楚顾许幻是怎么扭到脚的,心里沮丧,怪自己大意,所以当鲁蘅问顾许幻怎么回事儿的时候,忙说是自己刚才不小心碰到一下顾许幻,当然遭到了鲁蘅的数落。
顾许幻本想摆脱裴中恺两只大手的钳制,无奈脚腕疼,心里琢磨自己再折腾,怕所有人都得过来帮忙,她今天根本不是主角,所以不再挣扎,由着裴中恺扶起自己,仔细看一下身体才发现手和膝盖都有擦伤,手掌被城墙摩擦得火辣辣地疼。看鲁蘅关切的眼神和裴中恺似乎过意不去的脸,心里忍住钻心的疼笑着说没什么事情,特意还走几步,虽然有点瘸,但样子还可以。
鲁蘅也不好多操心,毕竟外方人员还在眼前,所以嘱咐裴中恺照顾鲁蘅下山。
裴中恺的手穿过顾许幻的肋下扶着肩,让她的身体重量几乎全部靠自己身上,顾许幻觉得姿势暧昧,又不愿裴中恺在自己这边多做停留,屏着气慢慢下台阶,前面一片平地上有人在卖拐杖,顾许幻挪过去买一根用,试几下,倒也省点儿力气,然后抬头冲裴中恺笑,“你看,我有拐杖了,你就不用扶我了。”
“还有好多台阶下,拐杖也未必用得舒服。”裴中恺拧眉看顾许幻认真躲闪的样子。
“还不错,起码它比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其实我的脚容易扭到,所以我从来不爬山,当然也好得快。你可以去陪那边的客人。”顾许幻知道即使是休闲的旅游时光,恐怕双方也在互相摸底对峙,鲁蘅那边技术人员为主,裴中恺还是有用的。
“那边有鲁蘅,无妨。”裴中恺执意扶着顾许幻的肩。
“我会慢慢的,鲁蘅那边是真需要你。”顾许幻的眼睛直视裴中恺。
看着闪闪的眼睛诚恳坦率地望着自己,裴中恺知道顾许幻说的不是假话。他是不该放纵自己,可是顾许幻单脚立着,满头冒出的汗不知是天热还是疼痛,心底丝丝犯疼。
似乎看出裴中恺的犹豫,顾许幻特意单脚跳一下,却被裴中恺双手扶住,知道有点儿过,装作无所谓地说“我真的没事。你去陪鲁蘅吧。”
“那……别硬撑,不行就叫人。”裴中恺嘱咐,他的工作是辅佐鲁蘅,而不是英雄救美,虽然美人落难与自己不无关系。
看裴中恺走到那边参与聊天,鲁蘅诧异地回头看自己一眼,顾许幻忙做出笑脸,挥挥手里的拐杖,手指比划OK,让鲁蘅别担心自己。
撑着一口气,居然下到长城脚下,脚腕这才钻心地疼,掀起裤脚,明显脚腕已经粗肿了一圈。看来爬山的确是和自己八字不和。
回到市里,顾许幻知道大家还有其他活动安排,鲁蘅和裴中恺一时找不到,又不方便打扰他们,看到项目组一个小负责人,顾许幻和对方说回家一趟取点儿药就回来,让他和鲁蘅说一声。小负责人知道顾许幻脚伤了,爽快地让她走,还热心地出门帮顾许幻招一辆出租车。
其实除了拿药还有点儿担心狗剩儿,最近他们是不要求谈判组人员回家的,都在酒店待命。那几天加班没来得及把狗剩儿送到宠物寄养中心。和师傅商量好在楼下等她,拿了红花油、跌打膏药和云南白药,再把狗剩儿关笼子里坐车绕道宠物寄养处然后返回酒店。前后也就不到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鲁蘅和裴中恺一晚上都没见到,顾许幻在房间里看了看翻译报告,由于受伤身体受影响累得厉害,在门外面挂了请勿打扰的牌子,早早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鲁蘅看顾许幻一瘸一瘸地走过来,抱歉地说昨天实在没有时间陪她。顾许幻忙说没什么,说过几天就消肿了。
谈判在休战一天后继续进行,这次和前几天很不一样,外方对岳中的理由陈述似乎一点儿都不感兴趣,个个都拉一张脸皱着眉,好像带了很大的不耐烦。
顾许幻心头鄙夷这帮老外,昨天长城上“”的笑脸都哪儿去了,大家心平静气做生意,何必这样一副嘴脸,连起码的礼貌都不维持。
在岳中这边陈述完以后,对方主谈判人员两只手撑在桌子上,屁股离开座椅,身体前倾,眼睛凶狠地瞪着这边的人,似乎挨个看过去,然后说出一个数字。
顾许幻知道这个数字是对方的报价,差点儿大叫离谱,这个数字比第一次的价格又高了将近五成。不是前天已经把价格降下来了吗,怎么会又涨上去,而且比最初的报价都高。要不就是对方不想做这单生意,要不就是对方掌握了更有利的底牌。顾许幻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岳中,鲁蘅甚至其他人的脸上都是苍白的,再看裴中恺,脸色青白,手上的青筋因为攥成拳头而突起,顾许幻知道这是裴中恺不可置信和生气的表现。
谈判草草结束,一行人匆匆回到会议室,原以为昨天的长城之游会让事情进展得更顺利,谁料洋鬼子居然暗渡陈仓来此一手。
当所有的人都到齐的时候,不参与谈判的郑主任眼睛扫过项目组核心圈里的每一个人,然后一字一句地道,“是谁走漏了消息?”
这七个字仿佛七把飞刀顿时打到每个人的心头,震惊和不可置信,愤怒和被冤枉,表白和讨伐,交替闪过每个人的脸,或许是新一版的《最后的晚餐》。顾许幻这才知道今天自己的第二个猜测是对的,对方的报价几乎是岳中的底线,很显然外方的底牌目前更强一些。
仿佛预料到不会有人站出来,郑主任冷冷地扫过每个人后,冷静地道,“鲁副主任,你把谈判前一天到现在,所有人的行踪核实一下,看谁的手机没有上交,谁和外界接触过,还有谁独自离开过酒店。”
第25章 蜗牛记
根据保密协议,所有参与到项目谈判核心的人都是要阶段性地与外界断绝联系,在谈判结束前都不能和外界联系。顾许幻本身不是核心小组的人员,她只参与谈判,对于价格和战略等并不知情,但是仍然也在保密协议范围内。所以顾许幻还是遵守规定和姓王的负责人请假,她的情况本身也是特殊的,何况她也不认为自己知道多少信息。
所有的人都摇头,因为保密协议的缘故,每个人都要回答一遍问题,顾许幻单脚站立得累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受伤的脚想起昨天自己回家取药的事情。知道自己清白,顾许幻在一片静得要死的沉寂中开口。
“我昨天回去取药,走之前跟王总请假了。”
清雅的女声无疑是扔了个炸弹激起一片嘈杂的声音。不等鲁蘅说话,郑主任看向王总,“是这样吗?”
王总唯唯诺诺,本是胆小怕事之人,当初看顾许幻瘸着脚跟他告假的时候并没有多想,“是,不过顾翻译说是看脚,至于离开后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顾许幻睁大眼睛,却无话可说,王总说的都是实话,可是怎么听着就不对劲儿。心里仿佛飞过一片阴翳,越来越沉重,如果没人出来承担,或者如果真正的走漏消息的人不被发现,那么这个黑锅她可能就背定了。
鲁蘅看着顾许幻,眼神中有着难以察觉的疑虑飘过,马上又恢复镇定,“许幻,你上哪家医院了,给大家看看。”
顾许幻知道鲁蘅这一问是什么,她的脚扭到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如果拿出医院的诊断证明多少也可以说明清白,这个时候未必她就相信自己,只是把事情的迷雾拨开对整个事件都有好处。
“我没去医院,因为觉得不碍事,就回家取了些跌打的膏药。”顾许幻知道自己的话又会引起怎样一番混乱,鲁蘅给的这个台阶她仍然站不住,本来是事实的话此刻听着更有狡辩的嫌疑。
不出所料众人窃窃私语。
“今天事情就到这里了,有事我会通知大家,许幻你的脚不舒服先坐下吧。”鲁蘅适时打断大家的议论,很显然,继续这样,只会徒然增加紧张气氛,而对于事情的解决于事无补。
顾许幻的确觉得累,一直咬着牙忍着脚上的痛和精神上的苦,在一问一答之间,她已经觉得自己是什么处境,尽管清者自清,但如果真是这样,何来谣言,何来冤屈,心底深处已觉灰心,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仍然倔强地站着,甚至刚才微靠桌子的身体也站直了。
每个人从顾许幻身边经过时都下意识地看她一眼或者绕开走。顾许幻就那样昂着头,挺着腰板,一只脚已经累得乏力,一只脚肿张得疼。
裴中恺最后一个走过顾许幻的身边,身形仿佛只停顿一秒,继续往前走,并不多说一句话。
顾许幻突然觉得眼眶酸痛,裴中恺的背影在眼前晃动,一点一点缩小然后消失在门口,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
使劲眨眨眼睛,眼泪并没有如约而至,没有泪水滋润的眼眶却更加酸涩的难受,顾许幻拖着脚手里撑了一只酒店提供的拐杖,一步一挪地也向外走,不怪鲁蘅,她现在必定是一团糟,出了这么大的状况,恐怕总部那边也会来人吧。不怪众人,毕竟明哲保身是没错的,谁都说不清楚清白的情况下,自然要和她这个嫌疑最大的人保持距离。想到裴中恺,心里却格外得疼,昨天她还为他的绅士风度感动,甚至要被他体贴的行为软化,谁料他也不过是凡夫俗子而已,怕牵连,怕怀疑,不信。
瘫坐在床上,有什么不可能,裴中恺凭什么不能怕牵连,凭什么就该信她,只因为两个人上过床吗?那也似乎也太可笑了。或者自己更可笑,以为上了床的人就可以信任,以为上过床就不一样,顾许幻,你真傻。心里慨叹着,床前的镜子里映出一张流泪的脸,那是自己么?抹掉眼泪,顾许幻突然笑了,镜子中的脸笑得夸张,笑得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