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1 / 1)

转运司掌钱粮,发运司掌漕运,这张贪腐的网,可比她?当初设想的更复杂。

陆居澜反倒是一脸释然:“那没办法,都查到这了,只?有硬着头皮查下去。我去市舶司查沉船,你去查嘉隆的账。”

他转身要走,慕怀清两步追上拉住了他的袖子。他讶异回身,她?却一时没有说话。

她?感到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慌,这种恐慌犹如潮水,一遍遍冲刷她?的心房,冲出?某些带着鲜血的回忆。

她?想起当初晋州的冬天,她?主动和?赵季青请求前?往救助灾民,最后连累他在粥棚受了伤。她?想起那个总爱跟在她?身后的少年,在火烧粮仓的那个夜晚推开了她?,将冰冷的刀尖留给自己。她?想起爹留给她?的玉牌,想起慕家弟弟留给她?的绝笔信,这一瞬间,她?想起了很多?很多?事……

她?永远在失去,永远在告别。这一瞬间,她?后悔了,或许她?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他。她?起了自私的念头,别的谁来?查都好,唯独不能是他。

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得那样坚强,那样坦然。她?害怕失去,因?此软弱,因?此动摇。

明明早就决定?,不该和?他牵扯太多?的。可他还是像水一样,无知无觉,渗透她?千疮百孔的心。

陆云程,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她?动了动嘴唇,最后只?是垂下头,松开了他的袖子。

陆居澜心一紧,握住了她?松开的那只?手:“无晦,怎么了?”

慕怀清抬眸望了他一眼,那一眼,饱含着太多?情绪。陆居澜忽然意识到,自己前?天晚上开的那个玩笑,可能有些太重了。

他握紧了她?的手,说道:“那个被割喉的御史?,是前?朝的,本朝不杀士大夫,开朝到现在还没有被暗杀的御史?。我要是在这里出?了事,这一片的官员都得遭殃。比起我的性命,还是胡老六的性命更危险。无晦,你不必太担心我的。”

慕怀清点点头,低声道:“嗯。我知道。”

陆居澜另一只?手捧起她?的脸,温声道:“至于?贬谪和?流放,既然涉足官场,这不是你我早就明了的事吗?无晦,你可莫要看扁了我。你为之赴汤蹈火的事,我亦心甘情愿。”

她?内心的海浪,就这样轻易被驯服成温柔的浪花。

回过神来?方才发觉二?人的举动何其别扭。她?偏头避开他的手,另一只?手也从他掌心挣脱,板着一张脸将他推出?门外。

“知道了,你话真多?,我还没说两句呢。你赶紧去吧,这里就交给我了。”

陆居澜唇边满是笑意。被人紧张着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体会?过了。更何况现在紧张他的,还是他的心上人。

他实在觉得,今天的天气好极了。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背叛

作假的?账目难查, 漕船经过留下的?每一道痕迹却?是实打实的?。

陆居澜调阅市舶司的?档案,查到去年开春的?确有?两?艘满载绢布的?民船沉没,沉船报损的?理由与邹田威所说的?如出一辙开春多雨, 船遇风浪。

若果真因风浪而沉船,那几天河中水则碑记录的?水位应该比平时高才对。可?他查看?了那两?个月里的?所有?水则碑刻度,发现水位最高的?那段时间,是在沉船之前, 而沉船当天的?水位仅处于正常值, 正常的?流速根本不可?能掀翻船只。

随后?, 他又去查了过闸记录。每条船只过闸,都会刻下吃水深度。他根据那两?条沉船刻下的?吃水深度测算出真实的?运绢数, 竟远低于书面?登记的?数量。

有?这两?条证据相佐,船遇风浪而沉船的?理由显然站不住脚。陆居澜再一次提审嘉隆大掌柜邹田威, 慕怀清照旧屏退旁人,静静坐在一旁记录。

“沉船的?事, 邹掌柜还有?什么解释吗?”驿站里, 陆居澜直接将证据摆在他面?前。

邹田威没想到他查得这么快,先?发制人道:“官人, 这一定是漕帮私凿沉船, 侵吞了小人的?货物,还请官人替小人做主啊!漕帮这些年占着码头,来往的?船都要被他们敲竹杠,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实在是有?苦说不出。”

陆居澜饶有?兴味道:“那漕帮帮主, 不是邹掌柜的?结拜兄弟吗?”

邹田威哀叹道:“这生意场上,哪有?真正的?兄弟啊。都是没办法的?办法。”

陆居澜笑道:“漕运沉船的?事已经查清楚了,邹掌柜想利用本官打掉漕帮, 是不是也该拿出点诚意来?”

邹田威心里咯噔一下。他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陆居澜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吓唬他说:“折变的?事,证据已经齐全了,邹掌柜不妨猜猜,这证据递交上去,能不能扳倒州官?要是不能的?话,谁又会成为虚抬绢价的?替罪羊?”

慕怀清抬头,看?见他放肆的?姿态,笑了一下,又低头继续写。

邹田威额头滑落一滴冷汗,装傻充愣道:“小人实在不明白官人在说什么。”

陆居澜道:“邹掌柜心里明白就可?以了。这事也并非没得商量,将功折罪,本官还是可?以做主担保的?。孰轻孰重,想必邹掌柜这两?天一定能掂量明白。”

邹田威躬身道:“官人的?话,小人回去会仔细琢磨的?。”

他心情沉重地离开驿站,刚回到商行,就有?另一个人来找他了。

此人是个比邹田威稍显年轻的?瘦弱男人,叫张保康,也是嘉隆商行的?二掌柜。

一见邹田威回来,他就紧张地找过去问:“大哥,那御史又找你问什么了?”

邹田威没好气道:“还能问什么,不就折变那点破事!”

他心里越想越憋屈,对面?前之人甩脸色道:“你最好给我收着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这个节骨眼上还敢生事,别怪我这个做大哥的?不念旧情!”

“大哥,”张保康倒是好声?好气地劝解起?来,“要是真让那些刁民状告上去,对我们是大大不利啊。不仅我这么想,漕帮那边也派人出来盯着了。”

邹田威听见漕帮两?个字,火气更?大了,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是要跟在那帮匪徒后?面?吃屎吗?每条船扣押我们三?十贯钱,一年到头算下来,快送他们一座宅子了。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大哥,还想当嘉隆的?二掌柜,就把你的?狗尾巴收回去。大不了火并,我邹田威要是怕他们,就白活了这半辈子!”

眼看?话越骂越难听,他也挂不住好脸色了。

“大哥,要我说,你就是太小气了。就算孝敬漕帮又能怎么样?我们嘉隆还不是做成了整个聊州最大的?商行。没有?漕帮给你打通关?节,你哪做得了这么大?官府的?生意才是来钱最快的?生意,以后?的?甜头还多着呢,守着你那一点钱能成什么事?”

邹田威没想到他胆敢如此顶撞自己,气得拼命挥手:“滚!你给我滚出去!嘉隆不需要你这样的?狗!”

张保康嘴唇嗫嚅两?下,眼里露出一瞬的?凶光,最后?什么也没说,阴沉着脸出去了。

对从前的?邹田威来说,巴结奉承他的?张保康是一条好狗,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露出伪善的?笑容,唯独对张保康极尽打压,肆无忌惮释放他的?恶意。

现在,这条狗要转头认别的主,反咬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