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1 / 1)

陆居澜问?到这里收刀后退了一步,适当留给他喘息的空间。

“吴知州与嘉隆商行是如何勾结的,你从实招来?,本官许你将功折罪,从轻发落。”

到这份上,胡老六只?好一五一十都招了。吴知州虚抬绢价多征的绢,全?都从明面上抹去,入了商行的私库。后来?再借着采购之名,光明正大地又从商行将赃绢买回来,彻底洗白。采购的两笔巨款,则由商行和?官府私吞。

“不过卑职跟着知州分赃,倒是还发现了一件事……”胡老六说到这,欲言又止,似乎在顾忌什么。

陆居澜道:“何事?你且说来?听?听?。”

胡老六犹豫片刻,咽了咽口水方才开口:“知州分三成,商行的人分三成,剩下的四?成都让本地漕帮拿去了……”

陆居澜问?:“商行和?本地漕帮什么关系?”

胡老六道:“两边当家说是拜把子,但漕帮实实在在压着商行一头,商行素日里也少不了要给好处打点。卑职偶然有一次撞见过商行的大掌柜和?二?掌柜吵架,漕帮的人要将以后的分成提到五成,说是还要孝敬……”

胡老六没敢明说,抬手指了指天。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见了一样的沉重。

胡老六接着道:“要说让利这回事,大掌柜自然是不肯,二?掌柜反而想让了这一成的好处,息事宁人。”

陆居澜接着问?:“你去商行,是和?谁对接的?”

胡老六道:“一名姓张的主事,叫张曹,他是二?掌柜身边的一把手。”

陆居澜忆起张主事的话,自言自语道:“那个姓张的主事,看上去倒是向着漕帮。”

还招供的都说完之后,胡老六在自己的供词上画了押,陆居澜吩咐那位士兵将他装回麻袋,扔回家里。

“继续看着他,保护他的安危。”

“是。”

士兵扛着麻袋离开后,陆居澜拿着供词回到屋里,又反复看了几遍。

慕怀清静静坐在他身边,等他终于?放下供词后才出?声问?:“你有想法了?”

陆居澜原本冷硬的神色在望向她?的那一刻柔和?下来?:“商行内部并非铁桶一块,可利用他们的利益矛盾策反大掌柜,拿到分赃的实证。无晦以为呢?”

慕怀清点了下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如果策反不成,还可利用胡老六逼他反水。”

陆居澜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你连后招都想好了,心眼子真不少。”

“陆云程!”慕怀清又惊又恼地捂着额头跳起来?,“你是小孩子吗?老爱捉弄我。”

说实话,陆居澜在某些方面的确有点孩子气,霍澄的顽劣显在外表,他的顽劣藏在内里。尤其在遇到眼前?的人之后,这种偶尔一为之的顽劣便一发不可收拾。

还在书院时,就曾用花苞戳弄她?的鼻子,拎她?发红的耳朵,冬天伸手冰她?脖颈……诸如此类。那时的陆居澜还未意识到,对她?尤为特殊的亲近,会?在当下演变成何等浓烈的爱意。

陆居澜向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十足十的正人君子。浓烈的爱意饥肠辘辘,一寸寸咀嚼着他。在那分别的三年里,某些痛苦煎熬的夜晚,他也曾有过无数难以启齿的梦境。

他以为,她?是相思的解药。只?要见到她?,就好了。而真正重逢之后,他才发觉,她?是一切痼疾的源头,喂养他的爱意,让爱意不断生长。

更可悲的是,他能清醒地看见他们之间的鸿沟,一条名为世俗的鸿沟。拥有她?,等同于?折断她?。谁也不会?先跨出?那一步。

他放任自己深陷泥沼,向下沉沦,唯有她?的喜怒哀乐,是这泥沼中救命的稻草。

陆居澜抬头凑近她?一分,笑睨着她?,说道:“现在没有别的人看着了,给你弹回来?。”

慕怀清眼神飘向别处,心神慌乱道:“我才没你这么幼稚。你早点休息,我先回房了。”

说罢,不等陆居澜回应,她?就先一步转身跨出?了房门。

陆居澜凝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望了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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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账查到去年的两笔采购,陆居澜顺理成章地以协助调查为由提审嘉隆的大掌柜。

嘉隆大掌柜名叫邹田威,是个年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体态发福,赛绿豆的眼藏在两褶眼皮里,不论见着谁,都是笑眯眯的样子。

为了保密起见,除了头两天对州衙官吏的盘查,剩下的公事陆居澜基本都在驿站处理。

邹田威今日也被“请”到驿站来?,慕怀清充当做笔录的书吏,静静坐在一旁,此外房间再无第四?个人。

头一回面对御史?的审问?,邹田威毫不惊慌,恭恭敬敬先行了个礼。

“小人邹田威,拜见官人。不知官人传唤小人来?,有何事吩咐?”

陆居澜问?道:“本官查到,去年八月廿六,州衙从嘉隆处前?后采购了两批绢布,可有此事?”

邹田威答:“确有此事。”

陆居澜声音转冷:“如此大宗的两批货物,按理来?说该有入城登记才是。你这两批货,到底从何而来??”

邹田威不慌不忙地解释:“官人误会?了,这两批货是去年开春漕船沉没抢下的残货,依律免补运的,一直放在仓库里。商行里还有原先的采购账目,官人需要的话,小人可随时送来?。”

陆居澜皱了下眉,很快又松开,笑道:“邹掌柜可真是损失巨大,采购两次,沉了两条船。”

邹田威道:“开春雨水多?,风浪也大,做生意嘛,总会?有些损失。”

陆居澜道:“还是邹掌柜大度,在漕运上沉了船,竟还忍得住气。本官实在许久未见过像邹掌柜这样大度的人了。”

这段话终于?触到了邹田威的痛处,令他嘴角的笑意也僵了一下,他躬身掩饰自己的神色,说道:“官人谬赞了,小人哪里当得起。”

陆居澜点到为止,又盘问?了其他一些事务后,方才放他离去。

慕怀清记录完所?有对话,神色凝重地搁了笔,说道:“这事查来?查去,还是查到了漕运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