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年龄尚小,只是想寻个好去处,并非有意夺你位置,也并非恶意挑拨四师姐与其余师兄师姐们的关系。”
原以为林禾还是会对他有恶意,不曾想自己的绣帕被接下了。
林禾对少祁此时的态度却像是变了个人,他吸了吸鼻子,却依旧对着少祁温柔的笑了,眸中含着春水,在浓浓烈阳之下涟漪,他轻声细语的抬手握住少祁的手。
而后将少祁给他的绣帕轻轻按在少祁的食指上。
“阿祁,师兄并非有怪罪你的意思。”林禾拿开绣帕,将少祁的手抬起,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还再往外淌血的伤疤,他眼眸之中好似对少祁是真的没有一分一毫的恶意,他说,“听说你是被师尊从黑市带回来的,那儿一定很苦吧。”
少祁藏在心底的陈年旧伤被撕开,他不愿意去回想,于是闭口不言。
林禾却还在继续说:“我在山下十年,也听闻黑市的人,通常会用大米去换孩童拿出去当牛做马,难听些便就是当成畜生乞丐对待,姿色稍稍好些的,还会被卖去青楼做妓女小倌,好在收养我的养父养母很好,哪怕家中再没有粮食,也依旧觉得不该将我换出去。”
少祁却越听越觉得食指的伤口发疼。
当牛做马、畜生、青楼……这些个字眼就像是恶劣的盐渣,恶狠狠的按在他被撕开的旧伤上。
正如林禾所说,当年黑市的人们,确实是只用了一袋米粮,就将他换走的。
可哪怕自己是父母血浓于水的亲生孩子,也抵不过被收养的林禾。
少祁不知该说些什么,连应和的话也没法子说出口。
林禾却十分天真的叹息一句:“好在师尊将你救下,不然若是他们知晓你长大后这般倾国倾城,恐怕……”
少祁猛地抬头盯着林禾,他想后退,不想再接着听下去了。
可他的手被紧紧禁锢在林禾掌心。
他用力几次都无法抽出自己的手,哪怕使用些许灵力也无法将自己的手心抽出分毫,他只当自己大病未愈,灵力也未曾恢复,只是实在想不到林禾只比他高出一点点,力气却能大成这样。
还无施加任何外力灵力,就只是单单本身的力量而已。
少祁挣扎几番,见林禾面上神情和善,竟然没有一点要将他放开的意思。
“阿祁,你来玉瑶峰,我是替你高兴的,至少你不必再吃先前那些苦了。”
林禾浅褐色的瞳孔闪了闪,浮过一抹奇异的深红,而后消失不见,他借着替少祁擦拭伤口的名义,靠近少祁一步,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到的声音说:“至少不必被当成畜生吃不饱穿不暖,至少不必人人喊打成了过街老鼠,至少不必呆在笼子里衣不蔽体……”
在林禾靠近的瞬间,少祁鼻中渗入一丝怪香,听了这些话倏然心中便就万分惧怕起来。
那些被啃着虫子、受着冷风、被过路人吐痰、光着身子被关在牢笼之中供人观赏的画面瞬间叫他有了实感,历历在目,仿佛自己此时便深陷泥潭……
他下意识的想逃离此处,便用力挣脱握住自己手腕的手。
谁知此时林禾突然就没了力气,他身子一歪,整个人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少祁一时慌乱,想上前扶人,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冰凉嗓音。
“你在做什么。”
少祈,你同不同阿禾道歉
少祁浑身都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他赶忙去扶林禾,却在林禾那双眸子的注视下显得有些心虚。
他将林禾扶起来后,面色越来越苍白,额角也不断的冒着冷汗,像是吓得不清,又像是被锁在一个噩梦里。
林禾却楚楚可怜的往来人身边跑,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泪眼婆娑的喊了声:“大师兄,你来了。”
裴昭看了一眼林禾,视线便停在了少祁身上,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少祁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却触见师兄眼底的一片冰凉,明面上要他给他一个解释,可为何他只觉得师兄已在心中坐实了他的罪名,好像方才真的是他推的林禾。
他分明就没有使力,是林禾自己往边上倒的。
少祁将此番话如实说了出来,却换来林禾的一脸震惊、五师兄的眉头紧缩和大师兄的面色阴沉。
“不是我……”
少祁后退了半步,只能傻傻的重复这三个字。
“师兄,别这么吓唬小师弟了。”最后林禾率先出声打破僵局,他拉了拉裴昭的手臂,嗓音温柔,虽穿一身布衣,却给人一种温柔和馨的感觉,他面上依旧带着笑意,却跟方才看少祁的神情不大一样。
看少祁时他眸中带着蛊惑与算计,似乎在布局,叫人能心甘情愿落入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
可是看裴昭和白不云时,他的神情天真又无辜,连嗓音都温和了几个度。
他眸光之中含着春水,温温柔柔的说:“不怪小师弟,方才是我没站稳,只是想将小师弟替我擦泪的绣帕归还于他而已。”
裴昭的关注点却不在此,他只是在听到林禾说那句“替我擦泪”时眉头微微一皱,他扭头,看了一眼林禾微红的眼圈,问:“为什么哭。”
林禾眸子微微一睁,而后笑笑:“是我太爱哭了,下次不会了。”
白不云忙道:“阿禾,大师兄不是这个意思……”
裴昭却依旧盯着林禾的眼,似乎在观察什么。
林禾只能如实说:“只是心疼四师姐罢了,大师兄你也真是的,先前我们几人分明那么要好,可我一回来便听人说师姐被你断了一只手……”
裴昭收回自己的目光,将视线停在少祁身上,他不亲口回答林禾想叫他回答的问题,只问少祁:“我为什么断她一只手。”
少祁突然被点,见几人的视线突然就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心跳骤然跳的飞快。
脑中的场景从十余年前被关在铁笼之中又被硬生生拖到了那年冬季,他生辰日时。
“是……因为……”
他喉头很干,说话格外沙哑,与林禾干净温柔的声音形成一个强烈的比对,登时就将头埋的很低,一种名为自卑与羞愧的情绪不知从何而来,卷遍他的全身,叫他浑身战栗,满脸难堪。